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怎么样 http://m.39.net/news/ylzx/bjzkhbzy/父亲是孤儿
文
红篱笆
一次，和一位朋友说起秦岭，他说，秦岭统领南北，是中国的父亲山。出生在秦岭脚下的我，突然觉得自己竟如此孤陋寡闻。
老家距秦岭几华里路，很近。每天一出门，站在村巷面朝南，抬头眼一瞥，就能看见秦岭。习惯对秦岭的傍依，常疏忽它的存在，甚至嫌弃它的闭塞落后。
我不了解秦岭，就像我不了解父亲。不曾走近秦岭，没细思过一座山的浑厚与高大。不曾走近父亲，畏惧父亲的严厉，烦他的说教，总想躲。
父亲一生，领着一家四口，母亲、我和弟弟，在秦岭与关中平原的过渡地带，高原地貌的沟道里行走。夜色渐浓，月光如水，我被父亲扛在肩上，迷迷糊糊。沟道窄窄的，两道塬夹着一条细细的小路，蜿蜒如长龙。不远处是秦岭山，隐隐约约。这是一个梦，一个经常做的虚幻梦境。据说，梦境是儿时某个刻骨铭心场景的再现。仔细回想，我记忆匣子里是有过这么一个夜行路情景的。
被父亲背在肩上的情景总是被梦境唤起。梦境重现的逼真，把我拉回孩童时期。
教师是父亲的职业，先生是乡里人的尊称，父亲是我们的称呼，这是他的三个角色。他的身影常出现在三个地方，学校的教室，乡里的红白喜事上，以及家里的饭堂。他离不开三张桌子，学校讲台的讲桌，乡里过事的礼桌，还有家里的饭桌。
父亲做教师，给学生上课，三尺讲台、一张讲桌、一本手写的教案、一根教棍、一个粉笔盒、一把三角尺是他的全部。父亲写一手漂亮的板书，黑板的粉笔字写得清秀工整，字体微微向左倾斜，一排一排。大概他一直教小学学生，所以他的字从不潦草，一笔一画，中规中矩。常年写粉笔字，手脱皮，一层一层，严重时无法洗手干活，此顽疾曾常年纠缠他。
父亲的毛笔字也脱不开清秀的笔锋。因此，乡间邻里红白喜事写对联、记礼谱的差事少不了他，过事的场面人多热闹，让父亲成了乡里的李先生。
父亲做先生，是十里八乡最有威望的。礼桌是红白喜事的中心，一支毛笔、一砚台墨汁、一本礼谱、一盘糖果瓜子、一碟香烟数根、一个放礼金的钱盒。父亲端坐礼桌，来一客人，他就登记一笔礼品礼金。先生就是先生，阅尽人间各类红白喜事，看尽人情往来礼节的细繁，长此以往，对人间白事的死亡很坦然，对红事的喜庆也不曾过于狂喜。
做父亲，家里饭桌是他教育我和弟弟的场所。他一生烟酒不沾。饭桌上的一双筷子、吃饭的碗、盛菜的碟子、油泼辣子盒，都是他比画讲道理的道具。他那吃饭的筷子，像教棍一样，经常会敲得饭桌响，甚至会敲到我和弟弟的脑袋上，尤其我们不听话顶嘴犯错的时候。因此，一度畏惧、远离、躲着不愿靠近父亲。
为人之子，父亲是缺失的，他是孤儿。
记事起，没见过爷爷奶奶。奶奶在家里墙上的一个镜框里，黑白照，头戴黑帕，圆脸，眼睛像父亲，总在镜框里注视着。父亲对他母亲的记忆停留在9岁。奶奶临终前，把父亲叫到跟前，告诉他家里没什么家产，唯有几本古书，藏在木柜里用红绸子包裹着，是爷爷留下的医书。父亲一直把它当宝物珍藏，总觉得那几本书价值连城。爷爷生前在陕西泾阳行医，可能希望唯一的儿子继承父业，可事与愿违，爷爷比奶奶走得还要早。爷爷走后，家里医橱、药柜、碾药槽等家档被爷爷的兄弟们变卖，唯一给父亲留了几本医书。夜深人静，许多次，父亲悄悄地打开红绸子包裹的书籍，线装本，纸张薄如蝉翼。父亲把自己的名字在书上写了许多，真是一种毁坏性的行为。“书中自有*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父亲不曾读学拥有的书籍以致用，是很遗憾的事。有时我想，如果他去学医，或让弟弟去学医，那才是挖掘爷爷所留医书的价值，否则那几本书只是废纸一堆，说来只是“无用”之宝。一次，我给父亲说我的这个想法，提到书的“无用”，父亲暴跳如雷，我似乎触动了父亲的伤痛。
如今，父亲老了，被岁月推搡着成了老人。
今年，我回家探亲，和老人家生活了5个月。75岁的他，丢掉了毛笔，不写字了。一个唱戏机，一本老*历放在炕头。他翻阅的老*历，记载的*道吉日，没兴趣看。发现满脸皱纹的父亲，老了不承认老，做事总出错。
我和母亲在厨房做饭，父亲打算把一张小圆桌搬到院子吃饭用。他想给圆桌铺塑料桌布，买来的桌布长方形，需裁剪，他比画了一早上没剪好。我奇怪，走近一看，一块好好的桌布被父亲剪了个豁口。简单的几何原理，一折剪个弧形就完的事儿，父亲搞错了。还有，我家的电动三轮车我爸不会骑，我妈一个老太太骑车带着老爸到处转。
母亲说，爸脑子不够数了。一次，爬梯子上楼取东西，高血压犯了，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落下脑震荡后遗症。摔得头上缝了十几针，右手腕处骨折。我抬头，发现父亲右额头有道伤痕，我原以为是一道不协调的深皱纹，我不曾察觉，父亲的右手连筷子也不能握紧。不知情的我，竟然笑话父亲不会骑三轮车，笑他胆小，笑他把桌布剪成豁口，我瞬间感到愧疚不安。
探亲回疆前一天中午，我去河边洗衣服。父亲担心河边人少狼蛇出没，悄悄地跟到河滩，远远地陪我。不远处，秦岭巍峨，映衬着父亲的身影，苍老孤独。秦岭山涧流出的涧峪河水，一路孤自流淌，遇石激荡，泛着小小浪花。
（写于年6月21日）
作者：红篱笆
备注：文字原创首发于《西北电业职工》杂志，纸上耳语平台（字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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