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级创意写作专业硕士研究生。
男子汉的故事(短篇小说)
想起曾经那段难忘的经历,谁也没你清楚,成为一个男子汉是这么难。听到你的这段经历,所有人都认为你会好好珍惜作为一个男子汉的机会。你会这样认为吗?那是世纪之交发生的故事。那时候你读初中,总是被老师和同学们嘲笑,也许他们是妒忌,一个男孩子不可以长得这么白净。在中国的北方,这座坐落在*土高原的小城里的大部分孩子的祖辈都是世世代代在穷山沟里拉粪种田的农民,天生的黑炭脸,掉在黑炭里都分不清楚,连女孩子都这样,而你却长得这么白净。可你还不单单是白净。你身材消瘦,手指纤细,最要不得的就是你还留着长头发,这下你好像掉进群鸡里的天鹅,注定受尽折磨。那时候因为离家远,你还住校。那时,你在一所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学校里读书,宿舍里的孩子,有城里的,也有村里来的。那些村里来的土包子黑炭们嫌弃你长得像女人,行为像女人,有的黑炭说,受不了你身上还有一股女人般的茉莉香皂味,你却想,自己从来没有用过这种香味的香皂。有的黑炭说看到你晚上睡在旁边,常常错觉你是女人,让他冲动的睡不着觉。你惊讶于这些原始人般的黑炭们竟是这般早熟。你伸手摸了摸内裤,你终于不再为自己的早熟而困扰了。可你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黑炭们老是在你面前公然嘲笑你不是个男人,要不就说你是同性恋。你激烈地反驳,但毫无效果。时间久了,你也就不去理会了。你想到唯一让你感到羞耻的事情不被别人知道,心里也就平静了。你确实早熟,你完全肯定这一点。早在你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的双眼就已经直勾勾地盯着电视上的比基尼美女了。只是你的早熟没表现在外表上,对此,你有着难以启齿的困扰。那年你刚满十四周岁,读初三,正是青春四溢的年纪,但依然仅有几根暗*的吊毛。你曾在电脑上查阅,专家们都明确表示这很正常,你试图以此宽慰自己,但还是很怕被别人发现这个难以启齿的“生理缺陷”。你就这样一会儿担心,一会儿还要紧挨着一堆黑炭们住在猪笼似的宿舍里。据妈妈说,来自欧洲的“国际计划”每年都给学校捐助大量的钱,可你不懂自己为什么还是住在猪笼般的宿舍里,除了略微改善的伙食,你不知道那些钱都花在了哪里。你能囫囵吞枣地撇几段英文,每年来自瑞士的国际友人探访你们学校的时候,你总是被安排和国际友人见面、寒暄。看到你白皙的皮肤、精致的面容,长发飘飘的瑞士小美女用熟悉而惊异的眼神看着你,思绪跨过阿尔卑斯山,穿过高加索山脉,顺着西伯利亚一路南下来到*土高原,最后回到外国人常有的反应,不由得感叹,中国真大,真包容啊!你突然意识到,你不男不女的样子已经把脸丢出了国门。你无地自容。时间平息了伤痕。久而久之,你就习惯了,一天学习的疲惫在沉沉的睡梦中得到了有效缓解。有天晚上,可能是水喝多了,半夜三点多,你突然很想上厕所,还没睁开眼,就隐约听到旁边有耳语声传来,小白脸今天又长出来一根!你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围了一圈上身赤条条的黑肉。在你双腿之间有一块最黑的,一手拉开你的内裤,一手拿着手电筒往里照着。你一身惨叫!周围的一圈黑肉猛地都散了,只有在你双腿之间的那块黑肉还坐在那里抬起头嘿嘿地对着你笑着,一边把手电筒照在你的脸上。你受了惊吓,出于自卫,猛得踹了一脚,那块黑肉瞬间就从二层床铺上滚了下去。只听到头在墙上咚的一声巨响,手电筒在地上滚来滚去,把一个摇晃的光投在了侧面的墙上,一块黑肉在墙上晃动着。那块黑肉没死,只是轻微的脑震荡。那些黑炭们害怕你向学校举报,诬告你打人,你在大会上被严厉批评,之后就被开除了。这也正好随了你的意,你怎么也没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人是走了,这件事造成的阴影一直伴随着你。你时常做噩梦,从此再也不能忍受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你妈都不行!可你依然无法摆脱别人歧视的目光或者是小白脸和同性恋的称号。你无时无刻不想着证明自己的阳刚之气。你转学到了市里的一所初中,随即开启了自己的蝶变计划。转学后,你不坐公交、不骑自行车和摩托车,跑步上学。你掐过了时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家里出发,十五分钟你就可以跑进学校大门。你还在每节课的课间都站在教室门外的阳台上,接受*辣太阳的炙烤。你也有不用逼着自己去证明自己男子汉特性的事。那就是每当化学女老师弯下腰、翘着肥臀,伸直手臂,短短的袖口滑下,露出浓厚的腋毛,在黑板的底角上写着碳酸钙化学式的时候,你就不由自主地冲动起来。每当这时,屈辱和不自信就消弭于无形,你的男子汉气概像气球里的彩带般瞬间爆出来。但你时常也很矛盾,充分负罪感,你觉得自己很无耻,不知道是否还适合做一个学生。可你生来得过且过,没有宗教信仰,没受过孔孟之道的熏陶,没有五日三省吾身的教养,虽然缺乏良好的性教育和自由平等的思想教育,你也隐约从旁人之口听到过“思想无罪”这句话。多振奋人心的话啊!你的灵*复活了,恶魔被时间和回忆封印起来。想到那些屈辱的历史,你意识到自己也是受害者,就忘记了睡眠,和同桌一起沉浸在意淫的讨论中去了。班主任那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快要撑破眼镜框,从糊着破报纸的窗户缝里透进来,经过一百八十度大扫荡后,停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这里坐着你和你同桌。你同桌把你推到前面,你们俩前后并成一排,垫起脚尖,踩着碎步,你推我、我推你,穿过塞满课桌的教室。你们走近化学女老师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缓缓走近,眼睛死死盯着化学女老师的大屁股;慢慢走远,在门口,你差点绊倒了垃圾桶,同学们都笑你,走路还像个女人,可是你已经顾不得听了。教室外的走廊里,班主任拉着一张年轻但因饮酒过量而缀满横肉的大脸对着你和你同桌唾沫横飞的大吼着。你只顾着拉下眼镜,擦着脸。你同桌伸着舌头,流着口水,不时地拽着你的袖子,想逗你发笑。你憋着、憋着、用力憋着、使劲憋着......你实在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班主任火了,一个大巴掌打到你的脸上,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不要再给我发出这种*一样的笑声!骂完后,就提起你的脑袋,把你扔进了教室。你看见了化学女老师的大屁股依旧对着你,但你已经没感觉了。你还不时地看见有女同学回过头来看着你,脸上带着*一样的笑,等着你以同样的笑容回复她们。你低下了头,觉得再也无脸见人了。你不男不女的名声很快就全校皆知了。你觉得自己内裤里没有一点知觉了,空拉拉的。你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女人了,你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女人兴许还好些。想到小时候被妈妈打扮成女孩子的那些事,头上扎着两个顽皮的小辫,眉心一点红痣,穿着蓝色小背带裤,大家都把你当作小女孩。你还想到妈妈总是把你带到女浴室里的情景,那些又漂亮身材又好的阿姨都喜欢逗你,摸你,还抢着帮你洗澡。她们夸你皮肤好,轮廓好,唯独差一点的就是你下面的小东西实在太小了。她们排着队,一个个走过来,一边笑着,一边摸着你蒜瓣儿大的小象鼻子,都说,要快点长大呀!不然以后怎么得了,不能可惜了这么好的身形脸蛋啊!那时候你喜欢这种美女环绕、被人伺候着的感觉,也不介意别人用这种夸女孩子的口气来夸你,你和她们在一起很自在。想到现在竟落到这样的地步,你感慨万千。有时气愤地想到,妈妈怎么没有把你生成一个女孩,那样的话,你也不会有这样的困惑,可以安安分分地做个女人了。也许你做女人更加适合。但是你内心的阳刚之气立即占了上风,你朝着自己的脸*辣辣地来了一巴掌。懦夫!你这样骂自己,你们祖祖辈辈也是山沟里拉粪种田的农民!你的男子汉身份还是可以确认的!你这样给自己打气......你努力想着,感觉头都快破了,毫无头绪。这时候你的同桌回来了。他走进教室,老远就看着你,装作苦脸,忍着,怕自己笑出来。他刚坐下,一脸真诚地对着你点头道歉。你大度地说了声“没事”,他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你看着他,瞪着他,他还在笑,你从桌子前堆积如山的书里抽出压底的一本精装版课外书。这是一本破旧的《鲁迅全集》,这本书开篇第一个故事《狂人日记》,讲述了一个被迫害的狂人的故事,当时给你留下噩梦般的记忆。你盯着厚厚的书,想到那个恐怖的故事、懦弱的狂人以及故事结局那声“救救孩子”的虚弱呐喊,再看看身旁死皮赖脸的同桌,气不打一处来。你拿起书,冲着同桌的头劈了过去。你同桌顺势倒在地上。化学老师收起大屁股,转过身对着你大吼,闹什么闹!你不上就滚出去!你回骂了句,去你妈的大屁股!老子不上了!全班同学都哄笑了。你说完就站了起来,拿起空空如也的书包,昂首挺胸地走出教室。回到家里,毛纺厂收工早,妈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你一边吃饭一边委屈地对你妈说,妈,你说我怎么才能更像一个男子汉呢?你妈看着你说,儿子你傻了吧!谁说你不像个男子汉了!谁敢说我儿子闲话!......你妈拿出了老调重弹的安慰话,你耳朵里的茧开始簌簌地掉落。你不耐烦地说,怎样才能像男的些嘛!你妈妈一边夹着菜一边无所谓地说,把你那女人样的头发剃了,你就像个男的了!听到这句话,你犹如醍醐灌顶。你立马撂下筷子,跑到了理发店,剪了一个两毫米的寸头,理发师都说,不能再短了,印六个点都可以去当和尚了呢!这时候你才满意。回家对着镜子,看着焕然一新的造型,自信一点点积聚。那一夜你或许是抱着镜子入睡的。你觉得这下自己绝对是个纯种爷们了。天还没亮你就起床了,第一个跑到学校,门卫大叔本来就睡眼惺忪的眼睛,被你那锃亮的脑门刺的更睁不开了。你独自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今天你不想睡觉,想好好听四节课,然后回家吃中饭。你想到化学老师看到你的模样,一定会双眼发亮,用力咽一口口水,你甚至听到你锃亮的脑门把班主任的眼镜震碎的声音,至于你的同桌早就被你下了逐客令。你们班那个的肥硕但能干的女班长主动要和你同桌换位子,她说自己想和比女人还美的男生做同桌,为此甚至牺牲了她在第三排中间的*金位子。你的同桌后脑勺包着纱布,伸着舌头,留着口水,笑嘻嘻地搬到了第三排的*金位子。你以为这下一切都好了,你以为这下大家都会夸奖你那被隐藏许久的纯爷们气质了,你以为这个早晨会是全班男女排队瞻仰你锃亮脑门的隆重日子,也许你还会让他们摸一摸你的脑门,这将是一种带来好运的仪式,就像是教堂中新生儿的洗礼,你沉浸在幻想中......但一切都没发生,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平静的让你愣在那里发呆。你看着窗外,冬日的暖阳照进来,温柔地抚弄着你的光头。你在想,还有比这更锃亮的脑门吗?还有比这更男人味的脑门吗?你内心反驳道,这他妈绝对不可能!这时你的新同桌打破了你的思绪。麻烦你明天来上课的时候带个帽子,你那脑门刺得我都看不到我笔记本上的字了。你惊喜地看了看她那又黑又粗的手臂,又看了看她的脸,惊喜地叫道,你看出来了?!她好奇地看着你,什么?!你低下头对着她晃了晃脑袋,男人味啊!阳刚气!有没有!你又使劲摇晃着你的头。她慌忙转过头去,哎呦!快别晃了,刺的我!她接着又说,唉!真是人比人吓死人!有的人就是剃个光头,也是个光头美女,让我们这些纯女子情何以堪!你瞬间失语了,有点失忆,可以肯定的是,你要失控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尿裤子。你在想,要是能尿出来,你真想尿裤子,你使劲挤了挤,却尿不出来,内裤里又一次失去了知觉,空虚一片。那些扮成小女生的童年回忆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对未来的恐惧。想到还要慢慢长大,成为一个男子汉,结婚生子,保护家人,曾经这些令你充满美好向往的事情瞬间都变成了负担。成为一个男子汉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啊!你不敢再想下去。你没再说一句话,你觉得自己这种不男不女的人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还在试图做最后的徒劳挣扎。时间匆匆,又一个周一。你没从烦恼中解脱出来,也没找到好的解决方式。北方的冬天无比严酷。一大清早,六点钟,你钻出被窝,有气无力地收拾好书包,刚打开门就被老妈的吼叫声震住了。把帽子戴上,小心别感冒了!你听了老妈的话,随手拿出书包里的帽子,戴上,有气无力地关上门,下了楼。快走到小区门口,你的脚步像是突然被灌了铅般停住了,你低下头,用力揉搓着眼睛。地上扔着一条女式肉色蕾丝边内裤,你的眼神儿被紧紧勾住了。你抬头看了看楼上,发现除了四楼住户的阳台上晾着衣服外,其他的阳台上什么都没有。你认识四楼的女人,你们小区的人都认识四楼的女人。你们小区的女人们和男人们吵架的时候,都骂男人和四楼的女人*混去了。你也曾在小区里里外外很多次看到过这个女人。你和同学闲聊的时候,还听他们说起过,像四楼这样的女人一般都是四百块一个晚上,全套服务,四个流程,极致享受。对此你将信将疑,毕竟现在是信息开放的社会,许多坊间流传的莞式服务都被你的同学演绎到了四楼女人的故事里,你从未当真,只看做笑谈,过过耳瘾罢了。此刻,寒冬里,灰烬般的清晨,你孤零零地站在楼前,手里拿着四楼女人充满性暗示的内裤,同学们曾经在言语间细细品味的那皇帝般享受的四个流程像卷轴般在你的脑际徐徐展开,你觉得自己有点无耻了。想到自己还只是个初中生,正派人家出生的体面孩子,你心里默默喊着,可耻!可耻!你试图克制内心邪恶的想法,可不忍就这样把内裤留在地上。你想喊人,但四楼那么高,大冬天,关着窗子,旁边还有门卫,就算人喊出来了,保安也听到了,大家看到你手里拿着一条女式内裤,你该作何解释……就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你再次想起了过去那些心酸的往事,别人眼中男不男女不女的错位状态,那种始终伴随你的自我怀疑的摇摆心境。你突然开窍了!天才般的灵机一动。你摘下帽子,拍了拍锃亮的脑门。这也许是最好的机会!你意识到,如果能从实际行动中证明自己的男子汉气概,那么一切的心病都解开了,一切的流言蜚语都无所谓了,一切的一切都云开雾散了,因为你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切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这个想法就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你内心灼热而干燥的烈性炸药。卷轴再次打开,仿佛夏天突然来临,百花盛放,郁郁葱葱的香气扑面而来,一个巨型的女体赤裸躺在花丛中,你从女体高耸的乳房上溜滑梯般滑下,消失在花丛深处,空中回荡着女体颤抖的笑声......五分钟的时间里,你面红耳赤,时而抬头望望楼上,时而看看地上的内裤。你想到兜里还有妈妈给的四百多块要交给班主任的资料书钱,就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连着衣兜掂了掂,脸涨得更红了。你不再犹豫了,用袖子使劲擦了一把鼻涕,甩了甩被沉重的书包压弯的膀子,四下看了看,从地上捡起内裤,塞进上衣口袋,一溜烟跑上楼。过去了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可以确定的是没超过二十分钟。你又一溜烟从楼上跑了下来,你一边跑,一边慌慌张张你地拉好裤子拉链,然后把书包带提到肩膀上。你急躁地跑到小区大门口,跑出去后发现不对劲,然后又跑回小区,一边寻找原本很熟悉的自己家的那幢楼。你在院子里失去了方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恍惚中,你终于撞到了自己家的大门,停在门口喘着粗气,发现旁边没人后,你的思绪可以正常展开了。她开门了,是她!那个女人!她还很热情,你一瞬间放松了,你想,原来做那种事的女人也很可爱啊!开局的顺利让你过度放松了。你突然想到了她的笑声,你想,她笑的声音要是再小一点,或许你的自卑就不会想到那里了。你又想,放屁!自己骗自己,你忘了她帮你脱下裤子的时候看到你那淡淡的、可耻的几根毛说的那句话了吗?啊哈哈!你这样年龄的小朋友我倒是见过,你这样的小朋友还是第一次见到哦!是自己剃的吗?有创意!她问你是自己剃的吗?她从来都没见过,她这种女人都没见过你这样的!这种情况,你是男人吗?!你这个怪胎,异类......你又想到,或许你谎称是自己剃的,这样会不会好些?至少面子上过得去?!你后悔!肠子都悔青了!你想报复,你想杀人,想吃人!可你就是没想到要镇定......最要不得的是,你竟然撒腿就跑,你为什么那么急着跑?你说你害怕?是,你是害怕!浑身发抖!还窒息!狂暴!无能!对!你发现你真的是无能了,性无能!当你听到她说那句话时,你瞬间萎掉了,这辈子第一次面对女人就萎掉了,你天生就活该没毛!这辈子也别想长出一根毛!你就要一辈子在别人的笑声中度过了!一辈子在阳痿中度过了!只要一脱下裤子你就无能了!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无能!绝不要再幻想了!男子汉的世界里没有你的位置!内心一个强硬的声音一直这样重复着……稍稍冷静后,你开始回顾整个经过。开始的时候,进展很顺利啊!她看你替她送内裤,还是未成年人的份上,说是要给你优惠,打个七五折。你进去的时候她刚洗过澡,还帮你放水,让你也去洗个澡,简直太顺利了。想到后面还有四个流程的美妙体验,你气得只想扇自己巴掌,真是不争气!白活了!你这样大骂着自己,也骂那个女人,真是他妈多嘴的妓女……骂着骂着,你从书包里拿出家门钥匙,打开门,进去,再次有气无力地关上门。回到熟悉的家,你才想到这次冲动行为的后果了。你的生理缺陷将会成为妓女圈里的笑谈,这一带的嫖客都会知道,有个未成年人毛还没长出来就跑去找女人了,这些嫖客当中说不好还有你们小区的熟人。也许他们会替你教训那个女人,也许他们也会把事情告诉你妈......你完了!彻底没救了!你不敢再想下去。你跪在地上,趴在地上,脸贴在地板上,五体投地。你这个堕落的、蛆虫一般的小恶棍!你妈会拿着棒子打你,就像每次成绩差的时候打你一样,你会成为整个社区的笑话,很快你不男不女的事实将传遍整个小区。你如何忍受出了门就被别人笑着问“上哪去?”的那种眼神?你如何忍受小区门口烦人的老光棍儿保安要你脱裤子检查时的调笑声?门房的那条大黑狗也会伸着舌头瞪着你,更不要说那些黑炭们的黑!老同桌的口水!化学老师的大屁股!班主任的大眼睛!班上女生*一般的笑容!女班长猪肘一样的手臂......你不敢再往下想了!你缴械了!举起双臂投降了!你彻底承认了!你是一条蛆虫!你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蛆虫!蛆虫啊!我是蛆虫啊!你这条不男不女的、恶心的、毛还没长好就去嫖娼的小蛆虫,快点找个地洞钻进去吧,不然迟早被大家送进粪坑。这些送你的人当中也会有镜框被撑破的大眼班主任,一边摇晃着大屁股,一边的嘲笑着你的化学老师、那些*一样的看着你的女同学们,那个永远伸着舌头,口水流不完的老同桌,还有唯一对你有好感的、肥硕的女班长,也许她也会用遗憾的表情看着你说,哎呀!一个比女人还美的美女就这样毁了,真是太可惜了!你该怎么回答她?难道你要哭着对她说,你不是美女,你只想做个男子汉?你现在不会这么说了,因为你不配做个男子汉,你不配做个人了,只配做一条蛆虫......你在家里转悠着,游荡来、游荡去。你走进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你想,就是做蛆虫也要做一条有尊严的蛆虫!你又想,就算是进粪坑也要自己爬进去,不让别人赶进去!你扯起厚厚的羽绒服,把刀贴在了手腕上。你想,就这么解决了吧!你已经没法面对妈妈了,自从爸爸走后,妈妈是你唯一的眷恋,这时候你才发现自己有多爱妈妈、多亏欠妈妈。回顾与妈妈生活的点点滴滴,只有在妈妈面前,你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看了看墙上和妈妈的合影,再看看自己,你感到悲哀,你觉得自己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那么长、那么美好的路要走,可一切都要在这一刻停止了。你不甘心的大哭起来,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拿起刀,再一次放在手腕上,你又哭了,又扔掉刀子。你看了看周围,突然想到不该污染了妈妈的这块净土,让妈妈生活在更巨大的痛苦里。你重新拿起刀子,装进书包,从墙上扒下与妈妈的合影,你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带着这张合影。你背起书包,跑着出了门,咚的一声,关门的声音把你挤下了楼。你冲下楼,向着小区大门跑去,门口两个瘦猴样的保安看着你跑出去,依旧拿着火腿逗着脚底下的那条大黑狗,不为所动。你跑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在十字路口停下,看了看四周的方位,随后抬头看了看头上冬日的暖阳。你拉起袖子,看了看妈妈送你的那块表,上面显示的时刻正是正午!你用手指在四周寻觅着。对!就这!你的手指停住了,你找到了方位,通往城外最近的方向。你一心想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确定方向后,你不坐公交车,不打出租车,依旧跑着去。这些年来,你已经习惯了奔跑,奔跑的时候你才是一个十四周岁的少年,风华正茂,朝气蓬勃;奔跑的时候你呼吸畅快,脚步如飞,一切喧哗与躁动都如烟尘般消失在身后;奔跑的时候你才是一个纯粹的人,是男人或女人都不再重要......你就这样一直跑呀跑、跑啊跑,跑到快要精疲力尽,终于跑出了城。出城后,脚下是一片开阔的狂野,不远处有一条河,绕城而过。突然你的眼前浮现出妈妈在服装厂车间里拼命干活的场景,你想到你去了以后,妈妈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痛苦,孤独,整日以泪洗面。你想到或许妈妈知道真相以后会去找那个女人报仇,会找大眼班主任报仇、去找那个大屁股化学女老师报仇、去找那些*一般的同学们报仇,去找那些黑炭们报仇......但你不想妈妈替你报仇,你只希望妈妈每天生活依旧,心里惦记着你就好了。你想着想着、跑着跑着,满脸通红,眼冒金星,汗水沾湿了你的衣服和眼睛,就像大雨天没有带伞,你看不见路,就像在沙漠里游荡数日,干渴的你看到了模糊的幻景,海市蜃楼?疲倦伴随着幻想,席卷而来,但你不想停下来,不想回到痛苦中。你跑上了一座桥,疲惫眩晕,已分不清是在哪里。就像每天早上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书桌上,前面堆积着山一样的书,你一直趴着,昏睡着,甚至都懒得抬头看看是哪个老师在讲课,除了化学老师的大屁股,其他时候你都分不清是哪个老师在讲课,是清晨还是午后,是上课还是自习,是周内还是周末,是梦境还是现实。此刻的你也处于身心极度混乱的状态。你跑上圆形桥的顶端,再也跑不动了。你转身,面对着桥两边的风景,你看到了沙滩,看到了比基尼美女在向你招手,你看见了妈妈的笑脸,你呲牙咧嘴地笑了,笑着笑着,也就往前探了一步,顺势从桥上掉了下去,一头钻进河里。城市上游工业区顺流而下的废水涌进了你嘴里,你被呛着了。你浮出水面,你不会游泳,你一边像狗一样刨着,一边拼命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趁着没完全沉下去,你看了看桥上,没别人,只有一个收废品的黑老头站在那里,拉着破手推车,也不摇他手里的那个小鼓,也不吆喝,一动不动地站着,眯缝着眼睛盯着你看,像一尊雕塑,历经沧桑,纹丝不动。你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救你,可你还是忍不住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你白费劲!你死定了!你想这下刀子也省下了。你想,就算死也要死的优雅些。你把脚伸下去,触底了,你完全没想到这么快就触底了。你站起来,发现水刚到你的腰部,你不由得愣了一下。闻到了水的臭气,你开始呕吐,一边呕吐,一边拿起书包往岸边走去。你缓缓爬上岸,全身都湿了,冷得直打哆嗦。你颤抖地撕扯着,把上衣扒了下来,雪白的肌肤都露出来了,还是那么光滑细腻,可是更冷了,你抱着膀子,使劲挤干衣服上的水。等你快到岸边时,突然听到桥上传来沧桑的喊叫声。桥上有个人看见了你,大喊着,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呐!很快桥上聚集了一群人,人群从岸边蜂拥过来,那个收废品的老头也跟在人群后面,摇着小鼓,用喉咙里发出的破音喊着,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呐!一边晃晃悠悠地朝你跑过来。看到群鸦般的人群涌过来,你着急了,加快脚步上岸。岸的那边是一片巨大的、光秃秃的梧桐树林,满地枯*的落叶,你毫不犹豫地朝着树林钻进去了。你又跑了很久,彻底精疲力竭了,才站定,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影,没有一丝活物的声息,静得出奇。你猛地瘫倒在地上,把书包拉到身边,拿出了刀,可你还是下不了手。你想着,即便是一条蛆虫,也有权利拥有一个体面的葬礼。你没犹豫,站起来,用手、用脚把地上枯干的树叶堆起来,围成一个一米高的落叶堆。你从包里找到了打火机,看着打火机,你苦笑了笑,平时被学校校霸们逼着学抽烟,这会儿终于派上了用场。火热烈地燃烧着,你兴奋地搓着手。你想,把衣服烤干,这样才能拥有一个体面的葬礼。你脱下全身的衣服,用散落的梧桐树枝撑在一边,只穿着内裤,蹲了下来。天色渐晚,蓝色的天渐渐被黑色的阴影渗透。你双手紧紧抱着膀子,却依旧冷得发抖,面色越来越苍白。你受不了了,站起来,围着火堆跳起来,像原始人那样跳着,群魔乱舞,一边还像原始人那样吼叫着。你越跳越兴奋,就像奔跑时那样,忘记了所有的不快,看着窜天飞的火苗,你索性把内裤也脱了下来,挂在树枝上。你全身裸着,像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赤条条的;像是快要里离开这个世界的生命,也是赤条条的。你使劲跳着、跳着,直到再也跳不动了,跌倒在火堆旁边。你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沿着树梢伸出去的天空。你觉得世界这么大,难道就不能给你这样不男不女的一类人留下一块生存的余地吗?你听说过泰国的人妖,但你不觉得那样的工作适合你。再说,人妖不是也要扮演成女人的样子才能生存吗?可是你骨子里是个男子汉,纯粹的爷们啊!但是除了妈妈,谁肯信呢?你大吼着,你想生存下去,你想一直感受这火焰的热度,你想像这火焰一样永远燃烧着。你想,要是能变成原始人那样,也许就能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原始人了。你绝望地想着,跪在地上,头埋在大地里,手里抓着泥土,大哭起来。你想钻回到这生养你的土地里,但你回不去,你把头用力撞向粗大的梧桐树,梧桐树纹丝不动,甚至没掉下一片枯叶。你就这么挣扎着,徒劳地挣扎着。你终于意识到,除了死,你没有其他的活路。真的没有了吗?你问自己,大声吼道,真的没有了吗?!没有了,除非......除非什么?!你努力想抓住这个除非,你不敢想,但你不得不想这个除非。除非你真的变成一个女人,这个念头犹如闪电般一闪而过。你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男子汉,这就是你痛苦的原因。当你不再是一个男人,变成女人,至少变成一个真正的不男不女时,你才能学会接受事实。童年时假扮小女孩的一幕幕情景在你的脑海里像电影胶片一样飞速地放映了一遍。你想到了瑞士小美女惊讶的表情,想到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们,想到《狂人日记》里那个穿着长衫、羸弱不堪的狂人和那些注定要被吃掉的孩子们,你想到了那个声音轻柔妩媚,既大方又爱笑话人的妓女,还有妈妈......然后你愣住了,许久、许久,才慢慢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下面那两颗小东西,冻得像两颗干瘪的豌豆。你不再考虑了,只是呆愣着,许久、许久。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一群震飞的黑鸦冲出黑色的树林。很快,黑夜凝固了,没有一丝声音,世界清静了。你醒来,睁开眼,看到妈妈坐在身旁,旁边站着护士。医院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你看到妈妈的脸快要哭了。你轻声地问了一句,我没死?妈妈用手捂着嘴,紧紧盯着你看。你意识到什么似地,猛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站在一旁的年轻护士笑着看着你,还在呢!别担心,只是割破了一层皮而已。妈妈哭了,一边紧紧抱着你,一边痛苦地喊道,你这个傻孩子!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你把头埋在妈妈怀里,痛哭流涕。所有的痛苦和顾虑通通消失,你突然意识到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妈妈一边搂着你,一边指着旁边柜子上的各种礼物,解释说,这些都是老师们、同学们包括黑炭们送来的礼物。可你已经不在乎了,你把头埋在妈妈怀里。如此平静。这一刻,你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男子汉,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西窗小说工坊·小说栏目主持人/王闷闷
(小说投稿邮箱:
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