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PEACH
《脆桃》
我不想再想愧疚有没有尽头,
也不盼着能来一场彻底的失忆。
桃子是脆的还是软的,我也不在意了。
我叫木兆,今年19岁,明年20岁,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和千千万万个大学生一样,为起不来的早课反复挣扎、为了死到临头的deadline奉献上毕生吸收的所有日月精华。
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那可能是在高一的时候发生了一场意外,不太意外的意外。我的头剧烈地磕在了床头的木板上,磕出了脑震荡,导致我的记忆出现了一段并不连续的序列空白。简单来说,就是有一小段时期的人生被我忘记了,那个时期的人物、事物,都被我不小心遗漏在了床头的木板上。
或者说,那块木板,偷走了我的记忆。
一
那晚准备睡觉,我毫无意识地躺下身子,但是头却没有枕到枕头上,而是枕到了床头的木板上,当时,我的后脑勺就像是被奶奶用菜刀砍排骨一样砍了一下。我不是想说我的床板有多锋利,而是我当时痛得像刀尖上的排骨、枕得地动山摇,然后我就痛得失去意识了。而那个晚上的记忆就停了在这。
第二天是星期天,刚好要去学校,和过去的星期天都一样,应该没有变化。但是我的脑子里就像是在酒吧里的跨年狂欢夜,被各种声音充斥,同时伴随着一种细碎不止的晃动。但我没有多想,只是把这一种特殊情况归为昨晚没睡好罢。再睡一觉或许就会好了。
我拿着水果、便当还有奶奶给我的一条改短了的校服裤去学校。虽然完全不记得为什么有一条改短了的校服裤,但是奶奶给我,我就拿着了。五点多的时候,我还在家里啃着鸡腿,爸爸一个冒着火气的电话打了过来,在电话里训斥我怎么又不记得时间、说在楼下等我半个小时了,我有些不解,但是又觉得这是我自己做得出来的事情,吐吐舌头,就拿齐东西去上学了。在车上的时候,老爸又开始唠叨我没有时间观念,说以后去参加工作肯定会不受人待见的吧啦吧啦的。他一边说,我一边嗯嗯哦哦。后来他就打开了音响,开始播许巍的《蓝莲花》。
在老爸的唠叨和单循的“蓝莲花”的隐形攻击下,脑子里的疼痛似乎愈演愈烈,我尝试叫老爸把音乐关了,但是好像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回到学校的时候,上课铃声就响起了,我还在庆幸老爸的时间掐得真够准的,想着赶紧跑回教室就神不知*不觉了,但是我居然一下想不起来自己是哪个班的,在教学楼的楼梯前呆滞了很久,最后被级长揪住交给了班主任。
头痛头晕的症状持续了很久,久到我甚至觉得人生来就是会头痛头晕的。这个很久可能是两天、可能是一个星期、可能是半个月,可能真如老爸所说,我就是一个对时间没什么概念的人。不管怎么说,反正痛了很久就对了。这个很久,想说的也不是时间,而是我真的很痛。除了头痛头晕,还有就是不记得事情,就像不记得同桌托我改短的短裤、不记得和老爸约定的时间,甚至不记得班级,很多普通又平常的事情在我没注意到的间隙里都变得七零八落了。但可能是我本来就是一个丢三落四又没心没肺的人,家人同学都对我的异常显得特别宽容,没有把我看成是一个怪物。
当然,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真的伪装得很不错。
二
正值三月,
是春天。
天气预报里关于回南天的讯息没有断绝过,大批网友在社交平台上日日夜夜叫苦连天,向老天嚎啕发问为什么昨天的内裤又不干。我心想,多买几条不就完了吗,一天一个花色,心情都不知道多好,为什么总想着穿同一条内裤呢。但现实中,我可不敢和别人透露出我喜欢回南天这个念头,甚至是“我觉得回南天也没这么坏吧”这样的话也从来没说过。感觉这个事情会比日常的遗忘更加可怕。
回南天多好啊
世界会温柔起来。
纸张会被无声湿润、变得温柔,再也不用担心干燥毛糙的纸边会划伤手指。卷子软趴趴,不再那么傲世凌人。
厚厚的云,阴阴沉沉的天,蘑菇想在每一个树干上爆发。我时常羡慕它们,感觉它们总可以理所当然地逃离,可以持久地沉浸在自己的忧郁里,和自己的秘密一起躲起来。
湿润分子拥挤得形成雾气,空气流通不畅,桂花的香气可以久久地弥漫。特别是在清晨六点多钟,校道上似乎只能看到未熄灭的路灯,没有人走动,桂花似乎是在半夜的时候悄悄把自己的灵*撕碎了、揉捏进了细如毛绒的水珠里,黎明时分,荡着潮湿的风,浓淡的*儿便在空气里来回浮动。我想,她或许是想生长在别处的。
上课的时候,风总会潮潮的、柔柔地吹起教室的淡绿色窗帘,上面印着竹子的图案,还被写上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字和句子,我不敢细看,因为怕被老师点我起来回答问题。窗帘随着风一高一低,高的时候会把我整个人包括桌子都笼罩着,在短暂的笼罩中我幻想自己抵达了另一片时空,在那里我不用背三角函数和英语时态,只顾着吹风就好了,没有限制地吹风;但它低的时候,就垂到墙壁那去,桌面上的光亮都暗了几分。摊开的试卷好像一个深渊,凝视着问我为什么还不动笔,我看了几眼,看了同桌几眼,又看了老师几眼,最后还是决定把注意力放在了窗帘的弧度上了。如果我能控制风就好了。
一夜*透的落叶会满世界的打转,虽然沾着绵绵雨水,但是会恰巧脱离地心引力,飘啊飘,转啊转,缓缓的、塌塌的、软软的。多好啊。
“嗡——————”
落叶在我脑子里飘着飘着好像变成了钢针,扎了我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我忍不住用手大力地拍了一下我的头,条件反射似的,几乎半个班的同学都看向了我。
幸好,下课铃在这时候响了,
老师及时地说了下课。
我几乎都没来得及再去神伤我的头痛或者是尴尬了,下意识地就把桌面上的书都塞进了书包,拿起挂在挂钩上的牛皮纸袋,拔腿就往教室外跑、往车站跑。要知道,星期五的车站装的可不只有高中部的人,还有初中部的。竞争力度大得很。
车窗上都是拥挤人群呼出来的雾气,粘附在玻璃上就像是渡了一层茸茸的闪闪的毛毛。膝盖上放着栀子花,应该是之前买的,放在琴房里总觉得她好像半死不活的,大概是因为我老是忘记给她浇水、带她去晒太阳了吧,唉,所以啊还是算了,还是拿回家去吧。
车厢前清一色的都是学校的蓝色校服,幸好我跑得快,现在才能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不然提着花,得拿得多累啊。MP3里随机播放到Radwimps的《なんでもないや》,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啊。虽然我已经忘记我是什么时候把它下载的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一如既往”的感觉是从而来。
但是搞不清也无所谓,人生没有答案的问题多得去了。
车开得摇摇晃晃,我想着想着,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好像是我,拿着一块长条的木板,使劲在拍一个桃子,但是桃子却怎么拍都拍不烂,它裂开又复原,我想不去理它,但是又总闻到一股清甜的味道。像是受到引诱般无法自制。
“喂,到站了”
桃子还没有被我拍烂,我却被人拍醒了。我抹抹嘴巴的口水,很不好意思地提着袋子落荒而逃了。似乎是因为醒得太突然了,又或者是跑得太快了,本来不痛的头又开始小幅度地晃动起来。我念叨着怎么没完没了啊,一边看了看手表,都六点半了,看来刚刚塞车塞了很久了。
天色都暗了,昏*的颜色像是美术生被打翻的洗笔桶,空气里好像有一股干燥和刺鼻的味道。
三
正值五月
夏天要来了。
早上太阳还没有很晒的时候,我把家里的几张竹席洗了,这似乎是迎接夏天到来的一种仪式。
家里的月季长得很好,
还是小小的,开着淡*色的花。
我躺在竹席上,吹着风,看着天,感觉全世界都是洗衣粉的清香。奶奶种的豆角攀满了整个竹棚,风一吹过,深深浅浅的绿色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在唱着一支我听不懂的歌。天空的颜色就像是刚用油画棒调出来的新鲜深蓝,很深邃,但却觉得它似乎是透明的,上面还飘着一团一团的白色云朵。听说一团不大不小的云会有只大象这么重,但是我看着它们,真的觉得很轻松。
天气是时候开始热起来了。
我喜欢回南天,也喜欢夏天。
夏天多好啊
世界是明亮的。
温度会是持久的高温,不必担心今天会不会穿少了被冷到,偶尔的台风天是凉快的插曲。冰柜里的果汁饮料加上冰块,好像可以得到一种极致的升华。下午两点的太阳好像永远不会消失,在最*辣、最炙热的时刻,世间万物似乎都能得到永恒。
“永恒”,想到这,头又似乎痛了一下。我闭起眼睛,没有涂防晒霜的脸似乎更能吸收到太阳的温度,暖暖的、烫烫的。我好像听见风的声音,听到有些细碎的说话声,还有飞机飞过的声音。
突然好想喝一支酸奶,碧悠原味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虽然不知道穿越去哪,但是就是有一种其实不在这个天台上的感觉。可能,是平行时空的我吧。不知道平行时空的那个我,会不会记忆力很好、记得那些被我遗忘掉的事物,她会不会是一个很整洁的女孩,脾气很好,学习成绩很好,很聪明、一道数学题不需要学十几次才能学懂,她待人处事有条理有逻辑,做什么都有始有终,会有一些小缺点,但是只会让她看起来更加可爱。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我,
我想,她一定比我更值得被爱。
我时常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活着的人,时常觉得周遭的世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我只是一个游戏里的小小的棋子,我的人生早就被设定好了,或许到一定的时间,我就会被另外一个角色打败、成为了千万个消失的小人物中的一个,我也见不到最大的boss,不知道最后的结局到底是怎么样。不是什么生老病死,只是游戏时间到了,我该消失了。
不幸中的万幸,我还有一大堆没有完成、但是明天就要交的作业。
还没到消失的时间。
过完这个夏天,我就要高三了。
有些无奈、有些期待
也有一些对于未知的恐惧。
这半年里,头痛和遗忘成为了吃饭睡觉外的第三件与我生命相连的事情,虽然不是一直痛,只是偶尔来这么一下,就像是一直没有好的口腔溃疡,习惯了痛也不感觉到痛了,但是偶尔蹭到,就会痛得有那么一点撕心裂肺,但是除了这点撕心裂肺外,好像也还好。遗忘就更不必说了,我只觉得是我丢三落四的本性自顾自地愈演愈烈了,记不得的也好像不是些重要的东西。我忘了,别人说起来,我就想原来是这样啊,我忘了,事情就结束了。
人生好像因此多了一点不同,但也没有很不同。因为我的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地球也还转动着。
奶奶在楼下喊我下去吃海带绿豆汤。我坐起来,缓了缓,虽然是在闭着眼躺着,却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夏天,像一场梦一样。
四
从地铁的手扶梯上出来,已经感受到站外的熊熊燃烧的热浪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乐意呆在外面。我只想快点跑到车站,恰好搭上一辆进站的有空调的公交车,然后到家,打开空调。
但是,事与愿违。
“北京水蜜桃又大又甜”一块写着巨大毛笔字的木板在小贩的众木板中显得格外耀眼,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公交车上做的关于桃子的梦。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目光,站在木板旁的叼着烟的大叔老远就开始喊我,“美女过来看看嘛,这水蜜桃甜得很。”
好吧,本来不想吃的
但是你都叫我美女了,不吃很难收场的。
三轮车上的水蜜桃堆成了一座小山,桃子就像我的拳头一样大,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我喜欢吃软的,但是他这里的桃子每个都硬硬的,像石头一样,但是现在也没法走了。只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拿起来看一看,然后放进红色的塑料篮子里,我想起了梦中的桃子,突然很想取下那块杵着的木板拍一…“你拿这个!准甜!”大叔冲我裂开嘴,然后把那个桃子放进了我的篮子里。啊,好吧。当我拿着手机在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