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
刘淌
目录
引子
()偶遇
(2)攀爬
(3)遇险
(4)夜行
(5)登顶
(6)救援
(7)跌落
(8)追问
(9)对话
(0)真相
()如宾
(2)结局
后记:
引子六点五十分,我和建勤爬到虎头山电视塔平台上,深秋的夜幕来得非常迅速,只歇息一小会儿,四周已经暗沉,夕阳只在西方天空,借助冷艳余晖染红一块天幕,青红分明,像一块照看人间的铜匾镜。与四周山峦的暮光渐沉相比,山下的襄阳城万家灯火,江河四岸八座跨江桥梁和街道建筑的亮化工程,清晰地显出大地的每条骨脉经络。从梵净山回来刚好三个半月,00天。
我用力将那半截绳头甩向空中,扔下到虎头山南麓深壑密林中,我相信没有人还能找到它。建勤转身见我甩东西便问,丢啥呢?
我说,垃圾嘛。
他说,保护环境啊,刘兄!
我应道,有机物,有机物,能分解的......
梵净山主景区,位于贵州东北部铜仁市江口县境内,是武夷山脉主峰,为中国*河以南最早从海洋中抬升成陆地的古老地区。这里留下了0至4亿年前形成的奇特地貌景观:孤峰突兀,断崖陡绝,沟谷深邃,瀑流跌宕,亿万年的风雨侵蚀,雕琢了这一带的高山石林峰群,诸“蘑菇石”、“老鹰岩”、“万卷书”、“将*头”等,*斧神工,妙趣天成。梵净山“集*山之奇,峨眉之秀,华山之险,泰山之雄”,古人因其“崔嵬不减五岳,灵异足播千秋”,故将梵净山称为“天下众名岳之宗”,梵净山我们十多年前就曾经计划过要去,那时候的梵净山还默默无闻,或者只能说小有名气,被小众旅友誉为中国的天空之城,远不如今天申遗成功后声名鹊起,世界闻名。于是暑假年休假第一天,我们五辆车十七口人集合,直奔贵州。
正文:
()偶遇年7月28日,夜晚十点,驱车十多个小时后,我们抵达梵净山脚下的贵州铜仁市江口县,车疲人乏,入城后直接住宿睡下。第二天天亮即起,直奔景区。七点半停车,八点到达游客集散中心。一眼望去,红旗招展彩旗飘飘,哪里都是人,售票大厅内更是人头攒动,找个舒适的下脚的地儿都很难,我和李建勤收齐所有人的身份证,在窗口排队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拿到了大门票。
由于游客太多,在我们买完票不久,当天的接待峰值就已达到,景区停止卖票。为避免拥挤和安全事故,景区方将每一百名游客分为一组放行。在等待区等待放行时,我们向周围工作人员打听,从山脚到山顶索道终点,青壮年步行大约需三个小时,然后再往上到达蘑菇石、老金顶、红云金顶等处,都转一遍的话,又还需要两个小时。由于前一天开车时间过久,我们一行人都比较疲惫,大部分女眷和小孩本就打算索道上山,就连铁杆爬山锻炼爱好者—-我、大卫、小强也都犹豫。旺季就是旺季,对腿脚的考验,没跟你来一点伪善和温情,从停车场摆渡到售票大厅,排队半小时,买票再排队一个多小时,随后从售票地点到景区大门(分组分段分时放行,又等待了近两个小时才得以进入景区大门),从景区大门到索道起点和徒步起点,又排队大约一个小时(现在景区站队很“艺术”很“科学”,组织方绝不会让队伍排成长龙,避免民粹激愤群情汹涌,避免怨声载道首尾呼应,他们将队伍分割成若干小段,每段不过三十余米,每十分钟或一刻钟,让你前进一个段位,排队很好地利用的山势和建筑物,让你在每一处排队的队尾,根本看不清队列前方有什么。(试想每一个排队的人如果发现前面有一公里长的队伍,会不会撤退?会不会崩溃?)
我们顺从按捺地随着队伍蠕行,丽日晴空早已变成烈日当头。直到下午一点多,我们才听见了索道那美妙的滑行声,至此,我们体力已经耗费的所剩无几,兴致热情也只剩喘息,性情磨灭的温顺安分极了。旺季,景区,是人赏人的世界,这话实在!
于是在索道售票口,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动议,大伙默契地选择了全体乘坐索道,目测站队半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借助机械的伟力,一飞冲天,直插山巅附近。妇孺孩子照例是在外围等待,我们留建勤充当带队公鸡,负责在人潮中守拢照看好老幼,我和大卫、小强、中钢则相邻一字排开,老老实实的跟在排队买索道票的队伍里,我们商定哪一队快,就在哪个窗口买全,另三队放弃。
每每有人买到票挤出来,队列才一阵蠕动,大卫突然扯扯我的胳膊:“海棠,你看,那个像不像杨佳?”我循望过去,右侧隔着一队有一位女士,背影和侧面确有几分眼熟。
我下意识的看看旁边左边一队的陈中钢,他还是自顾的把玩着手机,似乎身旁的嘈杂与己无关。隔着六七个人,我们又仔细看了一下,基本确认那应该就是杨佳。
杨佳是陈中钢大学就好上的恋人,同届不同系,一眼看去各种般配。杨佳有个堂叔在我们公司技术部一个科室当头儿,杨佳是自动控制专业,本来是带着男友投奔堂叔而来,但后来被本市电力系统一家单位相中,就签约去了发电厂,陈中钢搞机械设计的,最终留在了公司技术部。据说两个人的相恋,始于大二时学校附近一家餐馆,当时杨佳遇到小贼,被路过的陈中钢发现并按住生擒,钱包完璧归赵。两个人爱情长跑八年,最终却没能走到一起,同事、朋友们没有一个不是扼腕叹息的,也多次开过卧谈会研究分析两人分手的外在原因和内在机理,评审会是开了一场又一场,最终也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陈中钢基本都是三缄其口,我们除了最初问过几句,后来议论也都是避开他。人家的伤心事,成为我们口中的谈资话题,想想也不地道。
杨佳在我们工作头几年,基本就是我们宿舍的周末厨娘,她平时在城南的火力发电厂工作,周末就跑到我们宿舍来陪中钢,洗衣做饭样样上手,中钢一般要么“红色警戒”,要么“古墓丽影CS”,要不就是在传奇游戏和魔兽世界里刻苦钻研。我们兄弟们吃着人家可口的饭菜,自然非常自觉的将私人空间让给中钢和杨佳。当时他俩在单身楼等同于星月童话,中钢跟杨佳从侧角45度看,有说夫妻相的,有说姐弟相的,总之长得还挺像。中钢是洛阳人,父母都从破产企业下岗,后来做点小生意,家境中等尚可。杨佳祖籍陕北榆林,后随做小吃早点的父母迁居西安,于是厨房里那点事根本难不倒她。杨佳为人开朗勤快,又乐意分享,很有人缘,厨房里的学习能力也超强,常常把她新学的川湘菜系作品,分享给一众嗷嗷待哺的单身狗们(尤其我们26和对面的25),所以在单身楼有超高的人气和口碑。
与杨佳的开朗随和相比,中钢则显得内向沉默的多,虽然为人耿直实在,遇事也肯下力气,但典型的理工男符号与外挂明显,属于话不多,动手能力较强那类。不得不说,名字很多时候非常反映人的性格和特长,中钢对机械、工具方面的事比较在行,宿舍里煤气炉、热水器、水管龙头、门锁厨卫等等的小维修,基本上他一把钳子一把起子就能搞定,随身钥匙扣上的一把瑞士*刀,几乎被他用到极致万能,这刀据说还是杨佳堂叔出国公干的时候带回来送给他的。
耿直归耿直,但他运气好。这是老单身们的共识,老狼们常在酒后真言里,不止一次感叹过,“人生得一杨佳这般的媳妇,足矣”。老单身如此开诚布公的高度艳羡,小单身们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只敢仰望罢了。陈中钢年纪比我们略大几个月,我们也叫钢哥,同时顾不上杨佳比我们小一岁的实际情况,一般都亲热的叫声嫂子,大家彼此帮助,毫不生分,相处非常融洽。即便是他们分手后断了来往,她和我们这班小兄弟之间还是非常友好,并未完全失联,偶尔她来堂叔家串门,我们还能在家属院里遇到,寒暄几句。后来她先生转业到派出所,我们中有人户口挪窝、摩托被扣之类的事,还找她帮过忙,她和先生都很热情。我想,对初踏社会、刚上班头三四年的那段时光攒下的情谊,大家都是珍视的…….
大卫这时也确认了,口里念叨:嘿,还真的是诶,你说啊这世界真小,咱们跑千里之外也还能见着嫂…子。大卫在说嫂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声音也不大,不过站在他旁边的小强还是听见了,小强掂起脚,左右摇晃着脑袋朝前看,在哪在哪?不会这么巧吧!
我们三人在确认是杨佳后,倒默契的安静了下来,陈中钢和杨佳的分手,虽然内情不详,陈中钢也从未细说,但失落挫败感还是长时间明显印在中钢脸色里,虽然他口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逞强模样。当年单身楼里男多女少,女朋友奇货可居,男的普遍宠溺女生的大环境下,中钢因为杨佳的存在,情场地位无疑就是那只戴着大红花的领头羊,且不说杨佳本身才貌脾气俱佳,也不说电力系统优良的福利待遇,就单说杨佳每周准时上门洗衣做饭,保姆般呵护,就足以让周围人嫉妒难解了。在一众单身狗醋意的眼光看来,原因或许简单:杨佳的全情投入怼上了中钢那个性,给人女方倒追、用情过猛的违和感,倒不是说陈中钢多么大男子主义,日常相处中冷落了杨佳,只是中钢跟室友其他哥几个相比,性格还是偏高冷的,对上门打理和操持内务的杨佳,基本没什么溢美之词。有次杨佳的母亲来看望女儿,突发肺病住院,他也没有多么鞍前马后的照料,只靠杨佳自己张罗。在周围弟兄们为了脱单,个个苦练讨好异性本领的大环境下,他的表现显然有些浮夸,不合时宜。大家猜杨佳性格再好,心里完全没想法也不可能,记得有年冬天,好像还是个什么节气,杨佳下午就过来拎了一大袋子肉和菜,说晚上给我们做大餐,她在厨房里忙,我们几个聚着斗地主,对门宿舍李蘅楠过来敲门,说来了三个老同学,想请咱们宿舍几个一块出去摆酒作陪,我们几个一听有饭吃有酒喝,又不用麻烦杨佳做太多菜,立马爽快答应了,我们本想让陈中钢就留在屋里陪杨佳,可李蘅楠还是执拗地拉住陈中钢,说一块儿去,但李蘅楠却没喊杨佳,我估计李是觉得一群男的比拼酒量、扯点段子的话,有个女生在场,会让气氛和场面都嗨不到高点。
我们披上衣服,出门的时候,杨佳两手湿漉漉地站在厨房门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蘅楠招呼我们她大概也都听清了,不过大家起身离去的过程中,他俩谁也没说话,陈中钢甚至没有看她的表情,也没有去到厨房交待几句,末了只是冲着厨房方向来了一句:“我们都出去陪蘅楠的同学吃个饭去,正好,你别做多菜了,弄点自己吃了早点睡,我晚点回来”。说完就第一个出了门,带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气势。这番话陈中钢说得轻松淡然,像老夫老妻出门时前的随口交代,但我们几个还是觉察到杨佳脸上少有的不快,最后还是嘴甜的阿勤补了一句:“嘿,今天天降酒局,能有个饱饭,又不用辛苦嫂子啦,妥当!我们会看着中钢不让他多喝酒,早点回来陪嫂子哒!下周我们来做饭,你指导一下就行!”
我们几个附和道:“是是是,嫂子今天好好休息一下,突发情况,我们确保让中钢早点回来。”
不过那晚,陈中钢和我们还是酒足饭饱又KTV后,半夜才回宿舍,我们几个照例去周围几个宿舍早就定好的空床上酣睡,可是那晚我在对门李蘅楠屋里睡下没多久,就听见对门我屋里传来争吵声,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杨佳和中钢的声音还是刺透墙壁穿进耳膜……第二天早晨等我回自己屋的时候,杨佳已经走了,桌上是一桌做好的饭菜,一筷子都没动。
事后我问过陈中钢,怎么我们都走了杨佳还做了一桌子菜,他笑笑,淡淡地说:“我们被喊走的时候,菜肉都洗好切好了,鱼也剖好了,没有冰箱,不做也会放坏,所以她就做了,你没听见我们回来晚了,她冲我发脾气么?”
“啊,我回来就睡了,你们吵架了?”我故装不知。
“我才懒得吵呢,困死了,她怨她的,我就吼了几句就自己睡了,她数落了我半宿呢!”
“呵呵,哪有不吵架的两口子,中钢你还是性子好,不跟嫂子吵。”
“也不是,我是懒得跟人较劲,多累啊,不理她,过两天就好了。”陈中钢依然淡淡地说。
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陈中钢和杨佳并不是那时候分手的,而是两年后,他俩那年提议的高温假一起出游云贵,也因为分手而不了了之。
正如陈中钢所说,过两天就好了,没错,杨佳在接下来的周末,还是笑盈盈地来到了我们宿舍,一如往常的来洗衣做饭,只是我隐约感觉她投入做饭的热情、心思以及后来的频次,都悄然发生着变化。
(2)攀爬听见我们絮叨,陈中钢也探头看了几下,在认出杨佳后整个人像是怔住了,大约隔了小半分钟,他扭头对我们说:“要不咱走路爬吧,咱们不是说好的来爬山吗?还是去爬爬呗,你们看这缆车人多得要命,不晓得啥时候排的上,懒得坐了,这么老远跑来缆车来回,好没意思吧。”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都没搭腔,毕竟这一路来天天开车,逢景点就排队,脚都跟灌了铅似的。陈中钢见我们不吱声,便说:“要不你们坐车,没事,我自己去爬爬。”说完便挤出人群。我问大卫和小强的意见,大卫率先说,“要不咱也爬呗,也确实难得来一趟,这索道排起队来也是一望无边。”小强说,“爬山我是爬不动了,我还是在这儿给老婆孩子买票得了,要不你俩,你俩有劲的话就陪陈中钢爬呗,他肯定是不想在索道这儿跟杨佳打照面,你俩体力好,去陪中钢吧,我和阿勤负责把家属们带上山……”我们简短商量了一下,便留下小强、阿勤继续站队买票,我和大卫挤出人群,打算跟家属们说一声,然后陪中钢登山。
陈中钢那边也正和他媳妇竺倩说着,他八岁的宝贝女儿贝贝正抱着爸爸大腿,嚷着要跟爸爸一起爬山呢。中钢看样子并不打算让女儿跟着自己爬,极力哄着宝贝女儿跟妈妈一起坐缆车。家眷们对我们几个决定步行上山表达不解,我们说,主要是想锻炼身体,你们缆车上山风景尽收,多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各得其所,多好啊。之前排队时就问过工作人员,从山下爬到山顶,脚力快的也得三个半小时,妇女孩子走得慢,没准天黑也到不了顶啊,还是坐缆车吧,到时候我们一块坐缆车下山。众人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有贝贝这小姑娘不依不饶,一定要跟着爸爸爬山,还说如果爬不动了,就让爸爸背上山。拧不过这小丫头,再加上李建勤的表妹—牛爱华,本来就是个爬山热爱者,一听我们要走路爬上山,就非要加入我们,还主动保证一路上承担起照顾贝贝的责任,阿勤方向感和开车技术比较差,一路上是夫人在开车,腿脚一直在休息,这时见表妹要爬山,便也决定和我们一起爬。
----正商量着,一旁快步走来一位身形矫健的男人,冲我们打招呼,原来是杨佳的爱人顾长松,大伙都有过一些交往,异乡遇熟人都挺高兴----原来他们女儿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北京高校”夏令营,他俩便也和几家朋友一起来了梵净山……这一圈人里面应该只有陈中钢和顾长松没有正面打过交道,毕竟前后任嘛,大家都懂。
两点整,我、陈中钢、姜大卫、李建勤、还有牛爱华和贝贝,我们六人和大部队分开,徒步上山,而小强则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人乘坐索道缆车,我们约定在山顶自由活动,视情况决定是否在山顶合影,若不能,则下来后到停车场集合。我们简单吃了一些食物,又把身上背的食物、水果和水大部分留给了坐缆车的家眷,减轻背包负荷,只留下几瓶水和几根火腿,正常算来,我们应该能在晚饭时间赶到山顶。
徒步登山的人并不多,我们这四男一女一小,算是个不小的队伍。前二十分钟,台阶比较陡峭,众人虽然爬得有些吃力,但是还能保持队形,我和陈中钢走在最前面,牛爱华和贝贝紧随,大卫和阿勤断后。和牛爱华她们拉开一点距离的时候,我悄悄地问陈中钢,是不是因为看见了杨佳,就不愿意在那儿排队了?陈中钢不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我也就没说什么,喘着粗气向前走。
不过很快我就跟不上了,贝贝是个八岁多的丫头,可体能出奇的好,走过一段陡峭台阶后,竟然还能蹦蹦跳跳的朝前跑。牛爱华既然领命照顾小孩,也就跟着小孩一路快走,陈中钢见自己姑娘冲到最前面,也加快了脚步,把我和大卫阿勤甩在了后面。我们三个奔不惑之年的油腻男,说到底还是虚,半小时后就跟不上趟了,指示路牌上的米路程,只走了两千米就腰酸腿软满身是汗,只能目送着前面三人消失在视线中。
梵净山今年刚刚跻身世界自然遗产目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的这一荣誉,也许正是看中了梵净山自然景观的原生态和生物形态的多样性,这与梵净山多年来没有被过度开发肯定是分不开的,所以我们走了近一个小时,居然连一处补给点,一处人工修建的亭台廊凳都没有,我们累了只能沿阶席地而坐。越往山上,温度越低,看看海拔,刚刚过一千米,距离顶峰的米,还有一大半。因为汗水流失的多,我们每人带着的一瓶农夫山泉很快就要见底,路程不及三分之一,一个多小时却已经过去。极度疲惫的我们靠在拐角处一颗老树倒伏的天然木凳上,满是虚脱感,都开始怀疑自己能否坚持到底,甚至讨论现在开倒车回到索道起点去,是否会更加明智。山下的艳阳天,到此刻的山中已然不见,周围起了雾气,几百米之外全是朦胧树影,看不清山峦野径。
登山的路径与索道不时有交叉重合,我们仰头望着缆车里轻松自在、兴高采烈的人们,愈发的沮丧。再次休息时,我们把随身带的火腿肠分着吃了,总算补充了少许能量。陈中钢那家伙也不知吃了什么药,我们打电话给他,他居然已经在我们前方米开外,不过也正在休息。正当我们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向前追赶的时候,阿勤拍拍我和大卫,看!
来路雾气渺渺,百米开外的转角,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眼帘,我和大卫不约而同的轻呼了一声,杨佳!
杨佳也看见了我们,快步走了过来,我们几人向下几步迎了过去。
杨佳上来一如既往亲切地和我们打招呼,喊出我们每个人的名字,我和大卫也热情称呼佳姐,阿勤还是嘴迂的老毛病,尬尬地蹦出一声:嫂子!然后又笑嘻嘻地补了一句:佳姐!
这声嫂子杨佳似不介意,笑着和我们交谈,她说买票时和小强他们聊了一下,知道我们都来了,她本就热衷爬山,自己想运动运动,于是就让接替她站队买票的老公少买一张票,陪着另外那些朋友一起,……交待之后,就急匆匆地追赶我们来了。
噢,那就一起爬呗!说实话我们几个见到杨佳都很高兴。
杨佳说,好多年没有见到大家了,没想到在千里外的梵净山能碰上,绝对缘分,一转眼大伙都成家立业为人父母了,真是光阴似箭啊!一眨眼都老了。
哪里哪里,我们都是中年油腻男了,不过佳姐还是那样,没啥变化!
要说杨佳没啥变化,那绝不是恭维。杨佳老家在陕北榆林,自古就有“米脂的婆姨”一说,但保养的这般好,还是出乎大家意料。我们猜,是她嫁入的那个殷贵之家,没让她受太多烟熏火燎,早已变更当年厨娘路线的缘故。
从这点上,回头看当年杨佳离开陈中钢原因,也就一半意料之外,一半情理之中了。陈、杨两人单位一个城北一个南郊,只在周末相聚,中钢几乎从没主动去过二十多公里外的火电厂探望过杨佳,包括04年杨佳被单位委培到长沙电力学院脱产读研一年,中钢也没去学校探过班,而杨佳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火电厂里都是才貌出众、炙手可热的。06年初他们分手,杨佳于当年的“七一”便结了婚,显然新欢旧爱几乎是无缝对接了。单身楼与杨佳相熟的男男女女,大多都被邀请了,甚至包括陈中钢,当然,中钢并没有去,而我们这帮人基本都去了,毕竟杨佳和我们相处一直挺好,这份祝福在年轻人心中不可谓不重大,并且她堂叔刚刚履新公司副总,咱们这帮人里相当一部分都算他的手下,侄姑娘大婚这个人场肯定要去捧的。去了才知道,婚礼场面盛大,高朋满座,每个细节无不显示着杨佳嫁入大户的不争事实,也让杨佳抛弃陈忠刚的传言甚嚣而上。杨佳公公时医院*委书记,整个城市卫计系统、业务往来单位大小人物悉数到场,地区乃至省城医卫行业的各色人等鱼贯来贺,东家包下整个连山湖宾馆贵宾楼用于接待市外来客,一号会堂改成宴会大厅,婚礼组织筹办工作的各个环节,都有专人按既定流程细致展开,路面交警也帮忙将停车场已经停不下的大小车辆,引导到宾馆门外的主干道上顺序排开,一律不开罚单,望不到头,那场面至少十八大以后再未撞见……参加完那场隆重豪华的婚礼,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闹不清作为陈中钢的同仁室友,该用啥立场对待----到底是该祝福杨佳嫁入豪门飞上枝头,还是痛惜她丧失纯情,世故功利,总之大家一时间都有些观点摇摆。
女方父母并未前来参加婚礼,而是稍后在陕西老家办了一场回门宴。在这个城市里,杨佳唯一的长辈就是这位堂叔,于是男方将堂叔奉为绝对上宾,不醉不归,除了中午的正席,晚上我们这帮人,又被留下来为杨佳的堂叔保驾护航到半夜,婚礼当天的热闹喧嚣,让我们这帮人瞬间就把屁股挪到了杨佳娘家人的板凳上,的确我们也是坐在女方宾客的席位里。杨佳的丈夫时任市消防支队特勤大队二中队指导员,伴郎团的小伙子们大多是年轻的消防官兵,个个精气神十足。医院一拨人轮番上阵劝酒,我们这边一共六个小伙子,两个大姑娘,都使出了全部劲头,仗着年轻,抵挡着男方的车轮战,鞠躬尽瘁,在酒桌上就和杨佳老公顾长松打成了一片。从婚礼上两人介绍相恋环节来看,他们是在年前火电厂和辖区消防部门工作联系的活动上认识的,从相识到拿证,满算也就半年时间,新郎刚刚三十岁,大杨佳两岁,武警上尉,除了长得精神,谈吐也给人很稳重的感觉,“酒品即人品”虽是妖言蛊惑,但是那晚顾长松也确实没掉链子,始终保持谦虚清醒,既不张扬,也待人周全,与我们印象中家境较好的二代子弟完全不同。后来我们和顾长松的交集还有过几次,一次是他们大女儿周岁的时候,我们在单身楼下遇到他们一家三口去堂叔家里作客(杨佳堂叔就住在公司家属院单身楼后面的那栋楼里),本来人家没打算请我们,一番寒暄后得知周岁摆酒,咱们这帮人硬是主动凑份子前往恭贺,尤其年他转业到派出所之后,但凡涉警、户籍的一些问题找他咨询或帮忙,他都非常热心地解了答帮了忙,跟我们也算是半个熟人了。
(3)遇险眼前的杨佳确实没有老,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我们边聊边走,杨佳问怎么没见陈中钢?我们告诉她中钢带着孩子跑到前面去了,她笑了笑道:还以为你们都在一块呢。
我们笑道,要是知道你来,他肯定等你啊…
我放慢脚步悄悄给陈中钢打了个电话,我说:“杨佳也上来了,你等一等,一起爬。”可陈中钢顿了一下道:“还是你们爬吧,孩子跑得太快,我得跟着孩子啊!”末了他补了一句,“这天气有下雨的趋势啊,你们也加快点,咱们山顶见。”
我们四个人加快了脚步,行走说笑,可不一会我渐渐略感体力不支,阿勤因为要追赶堂妹,便拉着大卫一通加速,把我和杨佳落在后面十米开外。我把咱们这一圈人近况都跟她挨个说了说,她也聊了工作生活里的的各种琐事,不禁感叹时光匆匆。万步阶梯快要走到一半的时候,远处的山头气团滚滚,遮天蔽日,分不清是云是雾,林子里的光线也猛然间暗了下来。不多时,雷声由远及近,不等人反应,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众人不得不就地站住避雨,可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消停的意思。这时前方的陈中钢打来电话,说他所在的位置有块凸起的山石,石头下大概有七八个平方可以避雨,让我们赶紧过去。我们几个人冒着雨一路小跑,还带动了前方几个人也跟着我们奔跑。山道湿滑,惊雷暴雨,让大家都憋着口劲,虽然脚步踉跄,但速度很快,也不觉得累,大概也就六七分钟的样子,我们就追上了陈中钢他们,那块突出山体的山石下,确实有一两米宽、六七米长的一块干地,已经站了六个人,我们的加入,立刻让那一小块干燥地儿拥挤起来。陈中钢和杨佳显然相互看见了对方,一头一尾的站在人群两端,彼此点头示意。
一众人不论认识与否,一开始都兴致不减地自我打气,说与山有缘,佛祖让雷雨来滋润一下我们的心灵,给我们纳凉降温来了,可十几分钟后,气氛随同气温迅速的冷却下来,山下三十多度的高温,此时此地却只有十几度,海拔上升和这场豪雨使得温度很快下降,穿着单衣又被淋透的我们都开始瑟瑟发抖,岩下的十五个人只有三个人带了雨衣,还有两把雨伞,我们让四位女同志和两个孩子站在居中靠里的地方,三件雨衣也很快被转移到两个孩子和一位年龄较大的妇女身上,两把伞也被调整到来风的方向,抵挡一些风雨。
一刻钟之后,雨终于渐渐小了一些,队伍中一位年长些的师傅喊了一声,今天天气看起来不妙,咱们要抓紧时间往山顶走,千万别在半路浪费时间了,贵州这地方,晴雨转换很快,越晚气温越低,咱们得抓紧!说着便第一个带头冲进尚未完全停住的雨里。我和大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拧干,又重新套在身上,吆喝伙伴们跟上,十几个人便一字排开,继续攀爬。我们行进的速度很快,雨大概也就暂停了这十几分钟,当我们站在另一座山头回望刚才的避雨地点时,才发现至少已在一公里之外,海拔也至少又上升了两百来米,行程终于过半。
这山头上有一个索道的支撑基塔,缆车在好几处几乎就是掠着树梢和山头,离地面也就二三十米的样子,远远望去好似触手可及。站了一会,我们继续朝前爬,没走几步,看见一处拐角平坦地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位山民,披着雨衣,站在一个半人高的配电柜旁,配电柜上放着红牛、八宝粥、山*瓜、矿泉水之类的小吃饮料,见我们过来,便开始吆喝叫卖,这是一路上我们见到的唯一摊贩。这个配电柜老旧且肮脏,上面残留各种小食渣渍,还有黑糊糊的像是火烧过的痕迹。一行人早已饥肠辘辘,纷纷停下脚步,走在最前面的几名男女分别买了八宝粥和红牛吃了起来。
风又变大,天空中的乌云夹着风雷滚滚而至,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都缩着脖子,身上的湿衣似没必要裹紧,我们几个男的索性脱下湿冷的上衣拧干,感觉反倒暖和一些。雨又开始加大了密度,雷声由远及近,如波涛汹涌而来,处在对尾的杨佳喊了一声,离配电柜远一点,远一点!……
人们边张望边自然地挪开脚步,站到稍远处。两位山民倒有些不明就里,但也着手移开配电柜上的物品旁站开去……
突然,一声闷雷,不远处的索道钢缆上划过一道红光,发出几声噼啪炸响,索道猛地停止了运行,一排轿厢因为急停而剧烈摇晃,上方传来阵阵尖叫。我们也发出惊嘘声,大卫说,没事没事,应该是被雷击而过电保护了,没准也可能是管理方主动断闸,保索道安全吧。轿厢里的人们在摇晃稳住后,也恢复了平静,不过还是有人站起身,焦急地四顾张望。近处一个轿厢里的人竟然还朝我们招手,像是向我们求救一样。我们苦笑着挥手回应,那场景,还真不知道该谁拯救谁。在我们看来轿厢里至少不会被风雨吹透,只要不掉下来就万事大吉,只待维修完毕来电了,就可以快速到达目的地。而我们这些爬山的落汤鸡,既望不到终点,也退不回起点,还不知得在雨林里鏖战多久。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声惊雷在头顶劈开,那位正在配电柜上取物品女山民,在一道亮光中倒下,一股焦糊味迅速弥漫。一旁的男山民被震得跌倒在地,但他迅疾翻起身抓住女山民的一只脚麻利地拖开几步。我们几个人呆了几秒,也立刻上去帮忙,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她抬到十几米外的台阶上。只见女山民的右臂到右脚的半边身子的衣裤破损,裸露的皮肤上一片焦黑,已经不省人事。医院工作的牛爱华马上冲过去,用力掐她人中,并立即进行心肺复苏按压,经过几分钟的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女山民的嘴唇渐渐有了抽动,但整个人还是处于昏迷状态。牛爱华是外科护士,应急伤害处置有一定经验,她登山时随身包里备着医用剪刀、绷带、小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及一些喷涂外用药物。见伤者有了微弱的呼吸,她从背包里取出生理盐水,让大家拧开两瓶矿泉水,在她的指挥下,众人协力用生理盐水和矿泉水混合液在受伤最为严重的右腿上喷淋。她轻轻剪开伤者右侧焦糊的衣物,用绷带小心的将伤员的右臂和右腿做了简单包扎固定,再用雨衣将她身体覆盖。男山民惶恐不安,交流得知,原来这两位山民是夫妻,就住在景区附近,近年景区面积扩大,把他们以前的家囊括进景区范围内,他们只好被搬离安置到十公里外的邻村,趁着旅游旺季到这里售卖一些饮食瓜果贴补家用……
大家也都一筹莫展,说不出宽慰的话。此时我们才发现这位山民的左腿并不利索,走路总是觉得矮了一脚,应该是位有点轻微小儿麻痹症或外伤之类的后遗症。牛爱华告诉我们,伤者被雷电击伤,虽然有呼吸和心跳,但是必须尽快送医,否则……无法预料,牛爱华没有说出最严重的后果。她不停拨打紧急求救电话2,可是怎么也连不通,大卫也一边尝试一边自言自语道:不是说没有信号的地方也能用紧急救援电话吗?建勤也操弄着手机,接大卫的话:没信号经常是指信号弱或者没有SIM卡的情况下,只要有网络,手机就能连上拨打,可是如果是这一片的基站都瘫痪的话,一点信号也没有,这电话肯定是打不通的,除非是专用设备能连上通讯卫星的那种。困在半山的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冷静和信心,
每个人都摸出手机翻看,皆无可用网络。乌云覆盖下的半山脊,就像一个被屏蔽的会场,没有一个人的手机能发出哪怕再轻微的震动和彩铃。我看着手机里各种失能的APP,觉得我们人类到了今天,越来越没法离开电子产品的能量加持了。没了网络,手机功能就只剩下照相,我用手机拍了十几张照片,记录了此时混乱的场景和心情……
雨再次倾盆而至,十几个人就这么呆立,被浇透的丛林早已让人无处躲雨,衣服更是湿的连一块可以放手机的干燥之处都没有,伤者只有微弱的呼吸,依旧昏迷不醒。
整个山林除了噼里噼里的雨声,我们这十几个人就像被遗忘在孤岛珊瑚礁,面对涨潮的落水者,孤立无援。大家怕水打湿短路损坏手机,干脆关机,牛爱华这时拿出一个看上去还算结实的医用塑料袋,我们七个加上其他八个人,都把手机放进了这个能防雨的袋子里。还好暴雨没有肆虐很久,大约一刻钟后就停了下来,看看手表时间,已接近四点半,雨雾散开一些的时候,我们看见几百米外索道的一排轿厢,仍悬停在半空随风晃动,像一排挂着鱼饵的鱼钩。
杨佳自言自语道:如果是避雷主动拉闸,应该一会儿就能开动,可万一是雷击损坏了哪一段驱动设备,就得等整个线路恢复了才能运转,唉,只能但愿了。
雨停之后,众人开始讨论该怎么办,那对带孩子的夫妇说:如果一鼓作气往山上走,应该能在天黑后不久到达索道下行平台站的位置,那儿一定有工作人员和暖和的房间可以过夜……可现在有一名伤员还躺在地上,让我们把她抬到工作点,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丢下她不管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尽快联络到景区人员,联系上救援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人群中最年长的两位说:要不往下走,往下走至少不费力,山上目前也是断电状态,无医无药,伤员就算抬上去也没法有效救治啊…….牛爱华则说:刚才上山的路大伙都经历了,陡峭的地方太多,雨后又湿滑,下山没那么容易,弄不好摔倒跌伤,更加难办,我以前登山的时候也遇到过下雨,对比来看,下山的路不是最佳选择…….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各种意见陷入僵局,难以统一。
男山民听懂了我们的讨论,其实心里最焦急的是他。他朝四处不停张望,想了又想后指着索道方向,对大伙说:我看这样,北边几百米林子里,我记得是有一个木屋,以前这一带没有全部划归景区的时候,那儿有一个林场护林员休憩落脚的简易小屋,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我去看看,能避雨的话咱们先转移到那儿,在这站着不是个事,一会儿雨多半还要下。
众人没有说话,只有队伍中最年长的两位老两口问了一句,远吗?路好不好走,我们这腿脚,没有台阶的话,怕是…….,要不,我们就按原计划我们老两口先往上爬,看行不行,趁现在还有点体力,越接近山顶就会有工作人员,总是会好一点吧。
牛爱华这时说:“奶奶,还是先让他去看看,如果有个能避雨的屋子,比什么都强,现在我们联系不到外面,无论往上走还是往下走,没有三四个小时根本完不成,我看,咱们现在十五个人谁也不脱离队伍最好,一会天一旦黑下来,还不知道这林子里有什么别的情况,您们还是跟我们在一块吧。”
我和大卫、建勤、陈中钢均表示赞同。愈发阴沉的天色和与外界的失联,让人心里开始发慌,我开始惦记老婆孩子,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是被滞留山顶,还是已经下山?联系不上我,会不会很着急,脑子里还瞬间被另一个念头嗡的击了一下----家属们不应该且但愿她们没有被困在这停止的缆车上-----从时间上来看,她们早应该在山顶,而且没有等到我们,她们也不会很快下山,我知道有几个女眷是有些恐高的。
看着地上被雷电击伤的妇女,以及刚才牛爱华的一番话,让我飞快的思考:眼下,避雨保温,有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然后联系外界等待援助,这两件事都很重要,不能分兵,大家聚在一起,不仅力量大,也不会形成新的失联,人员一旦散开,互相之间基本没法再联系上,而野外生存的几大要素,保温据说是第一位。所以我们目前需要首要解决的是保温落脚的问题。只着单衣的我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坚持太久。脚边山民的这个零食铺,还有几十瓶水、八宝粥、凉面、*瓜、西红柿、辣条饼干等食品,粗略看也足够我们这十五个人坚持一天一晚的。
两位老者见我们都表示不让他们单独行动,也就不再作声。一众人此时情绪低落到最低点,我对大家说:这样吧,我陪这位师傅去找那个木屋,你们就在原地等待,要是很快找到地方,我们就全部转移过去,怎么样?
杨佳首先应声:我看行,你们注意安全,只要那儿能避雨,我们就都去那儿。
我继续说:我们现在就是一个团队,大伙都在一起互相照应,如果没人及时救援咱们,咱们必须做好在林子里过夜的打算!我建议我们现在成立一个临时组织,推选负责人,后面的行动统一指挥,分工协作,你们看怎么样?
大伙似乎被我的话提了一下神,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大家沟通了一下,推举我负责后面的集体行动。我和阿勤几个人把食物和水清点打包一下,一会无论到哪,这些东西必须和我们在一起。我让大卫跟着我,因为我发现那位男山民的体力状态显得不足,毕竟他左腿不利索,刚才也摔了一跤,而且他把上衣脱了盖在妻子身上,自己冻的直打哆嗦……安排一番后,我便和男山民、大卫离开石阶,钻进丛林。
南方的山林远看生机葱茏,近入却密布荆棘,尤其雨后,湿滑倒在其次,盘滚在地面灌草丛里那些不知名的植物,有的像刺猬果,有的似倒刺钩,还有些藤蔓的茎叶上就布满了尖锐棱边,特别容易挂伤人,在雨后粘到外露皮肤上特别疼。手和脸时不时被刮一下,好在我们几个都穿着长裤,运动裤很好的保护着腿脚。男山民因为光着上身,腰腹和脊背上不多时就被挂出好几道红印。山林里的光线暗的犹如傍晚,我们凭借着暗弱的光亮,用一把水果刀和饮料瓶开道,倒也没用很久,就摸到一间六七平米见方的木屋跟前。
木屋其实不能完全叫木屋,至少它的地面基础部分,很明显是有砖石水泥的,整个屋子外观看也并不显得多么破败,只是有些陈旧。木屋的门已经朝内倒下,但我们进屋后还是明显感到暖和,屋内无甚摆设,有一张简易木床,也就是两个半米高的铁桶上放了一块木板,一张很矮的四方桌,两个漆包线木头定转轮做的凳子,和墙角一把铁锹,几根断木条,地上几块防雨帆布。
屋子里是有日光灯和电源插座的,我去扳了一下开关,毫无反应,线路肯定是早已废弃。
“怎么样?这里不错,就到这儿避一避吧,等救援,迟早有人会来救我们的。”我对大卫说。自从进了木屋,我的心里就增加了很多安全感。
嗯,这儿不错。大卫说着捡起地上那几块帆布,潮湿的帆布上没什么灰尘,只有一些枯枝烂叶。我过去和他抓住帆布两端用力抖了抖、扯了扯,手感还是很结实的,“嗯,等下就用它把伤员包住抬过来,我们几个男的一个人抓一个角,弄过来应该没有问题!”
男山民把铁锹往地上挫了挫,说,还行,等下用它把路劈开一点。
对木屋和周围环境稍作检查,我们便拿着铁锹和帆布往回赶,沿着原路我们走得很快,十来分钟,我们便回到了石阶那儿。
我们把伤员女山民抬上一块帆布,我、阿勤、中钢、大卫分别抓住四个角,用另两块帆布把食品和水全部包好,几个女人也一人抓着一个角,众人迅速朝木屋移动。男山民挥舞着铁锹,在最前面开路,他尽量把路劈开一点,好让后面的我们好走一些。女山民体重较轻,我们四个人抬着倒也不算费力。
大家进入木屋,把伤员安置在木床上,整个木屋在挤满人之后,温度立刻显得高了起来。两个小孩早已冻得瑟瑟发抖,那个小男孩的妈妈一直在帮忙收捡屋子,这时忙完就过来紧紧的抱着他,希望把自己的体温传一点给孩子,杨佳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过去把陈中刚的丫头贝贝牵了过来抱在怀里,小女孩也一点不生分,泪巴巴地抱住了杨佳。
时间已是六点二十分,雨间歇的下一阵停一阵,风却比刚才大了很多,我一摸湿透的背包,居然有一包没有拆封的软*,塑料纸让香烟干燥的如同刚从生产线上下来,我如获至宝,招呼几个烟民,到屋后的避风处,分发吸烟。透过林木冠盖的空隙,头顶几十米的上空,能清晰的看见索道上的几个轿厢,随着风不住的晃动,虽然看不清里面困着的人的样子,但我相信他们肯定比我们更焦急更恐惧,同时我也感觉,这么大的事,山下的人肯定启动了大规模的维修和救援,我对我们这群人的处境,也渐渐不觉得多么担忧了。
天黑时分,雷雨终于完全停了,风也稍小。我们用帆布堵住门,又用火机点燃床底下摸出的几块干抹布,把墙角那几段木头点燃,虽然这几段小木条只燃烧了不到二十分钟,但小小的光和热还是让人们感到温暖和振奋。杨佳、牛爱华和那位母亲把几瓶纯净水在火堆里微微加热至不那么冰凉,分给小孩和老人,其他人也用红牛、*瓜、火腿肠补充了能量,大伙静静的坐着,从塑料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两部,等待信号的恢复,差不多八点一刻的时候,我们听到远处响了几声,咣当咣当的声响渐次传来,我们几个跑到屋外,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依稀可以辨认和感觉到,头顶天上的索道,开始慢慢动起来了。
杨佳兴奋的喊了一声,来电了,电力恢复了!
事后我们得知,雷电击坏了送电上山的主变压器,和好几个索道支架的过塔稳定阀,导致抱死。抢修人员用了四五个小时才完成维修排故,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终于恢复供电,运行缆车。而这一区段的移动、联通、电信基站也都是与缆车同一供电源,所以电力恢复不久,手机信号也得以恢复。
众人纷纷打开手机和家人联系,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的家人们,之前要么被困在山顶,正排队等待着缆车下山,要么就是困在缆车上,悬在半空中几个小时,紧张惊恐的心情不亚于我们。目前还在轿箱里缓慢下行,脚还没有落到地面呢。
虽然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彼此处境都不甚愉快,但因为有了联络和消息,大伙还是感到鼓舞,仿佛这些经历,只是旅行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一场小冒险罢了。
我们很快打通了景区电话,报知离开石阶时的海拔和大体位置,以及人员受伤的情况。电话里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他们排查过几个出入口的监控,也知道还有人员在登山步道上,有一支搜寻队伍已经出发半小时,二个小时左右应该能赶到我们所在位置,让我们保持手机通畅,保持镇定。
等待期间,乘缆车的家人们九点半多已经全部安全抵达酒店休息,我们互报平安。
午夜十二点多,七名搜救人员终于找到我们,一名安保负责人(救援队长老宋)、一名景区医师和两位工作人员,三位熟悉环境的本地人。
(4)夜行他们带来折叠担架、开水和速热饭,我们在木屋吃了一顿热饭,并对伤员进行了一定处置后,救援队长老宋召集我们简单地开了个小会,把情况说明了一下:按照伤员的实际情况,医院越好,所以一会他就会带着伤员先走,其他人员可以在木屋里将就休息到天亮之后,再返回游客集散中心。大伙商量了一下,除了两位年长者表示身体吃不消,以及带着小男孩的夫妇觉得天冷路滑,怕孩子受凉,想留在木屋等天亮后再返回,其他人都表示想跟着救援队立刻就走。于是救援队长留下一名稍年长,对周围情况比较熟悉的工作人员陪着留下的五个人,其他人即刻出发。
队长说的路线与我想的不同,是朝山上爬,而不是往山下走。我询问了一下,他说现在这个路况,加上担架,往下走并不好走,很容易滑倒。他计划争取用二个小时到达索道上站,大家从那儿集体乘索道下山,伤员才医院。
午夜时分,我们再次踏入漆黑的丛林。好在救援队员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一盏矿灯,还给我们分了两只手电,前面开路的是非常熟悉这一带地形的救援队长,感觉没费太大气力,我们就走上了石阶。
此时的山林无风无雨,寂静如止。半夜里山脊仿佛通天的甬道,树影作墙,星空几尺,领头的矿灯像是神杖,又像带领人们走出生天的灯塔。
天地清朗,人们默契携手互相助力,没人出声说话,一干人脚步和喘息在黑暗中井然有序,众人还轮流换手去帮着抬担架。我是越走越有力气,身上觉得热气腾腾,并不感到疲倦,我轻声问了问身旁的建勤,他说也有同感,看来人类一旦有了方向有了路径去逃离绝境,就非常具有本能的组织纪律性,这大概也是我们超然领先于其他生物的一个特点吧。
杨佳在行进途中主动去拉了贝贝的手,和牛爱华一起牵着她向前移动。贝贝很懂事,只是在中间问了一句,妈妈呢?妈妈在哪儿。
牛爱华说,妈妈已经下山啦,咱们这是夜爬,夜爬不是也挺有意思。
可我想妈妈。
队伍在上山的过程中,休息了四五次,不知何时,左右两边牵着贝贝手的,变成了陈中钢和杨佳,他们在队尾轻声交谈着,牛爱华则去了队伍前端照顾担架上的伤者,三点十分,我们终于来到山上索道站的平台上。
搜救队宋队长隔窗叫醒了睡眼惺忪的索道值班员,值班员见到我们这么一大堆人吓了一跳,问我们从哪儿来?
双方说明情况后,值班员的睡意醒了大半,说这么紧急的事,怎么没有接到通知,现在除了值班员外,各业务班组都没有人在山上,山下的总控和调度这会估计也没留人,光两个值夜的不可能开动索道!索道人员昨天下午晚上都在忙着抢修和运输,累得够呛,下班后都急急地回家睡大觉去了,关键是,根本没人通知还有这个送伤员的夜半搜救队啊!
值班员的这番话,让大家直打哆嗦。
原来索道公司并不是景区下属单位,救援队长在凌晨找到我们后,曾经给山下的景区值班室报告过情况,不知是信息传递过程中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没有说清楚听清楚,或者是谁误解了对方的意思,或者那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景区如何与索道公司沟通协调的,不得而知……总之景区值班室并没有把伤员可能在半夜需要通过索道运输的信息,准确地、提前传递到索道调度室。索道在昨晚八点半恢复运行后,花了两个多小时,把山上滞留的游客全部送下山后,就按部就班的关闭了。队长和值班员面面相觑。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是近年很流行的一句话。有些时候人们往往觉得这件事足够清晰,足够重要,足够好懂,因此可能真的会忽略掉一个常识----我说清楚了,你就一定完全理解了,未必。当双方都没有反复强调和确认的时候,所谓沟通无障碍,有时就是个伪命题。
倒霉的时候,倒霉的事就会鱼贯而至。
没人能料到这支救援队伍会在半夜,卡在寒气袭人的山顶,进退不得,我们这群人就像落水的遇险者,好不容易被捞上救援船,却没法靠岸。
相较其他人,最着急的是应属景区医师和牛爱华,特别是那位医生,虽已经给伤者作了简单固定与镇痛处理,注射了镇定剂,但时间的每一秒流逝,都会给伤者状况带来难以预知和不可逆的影响,毕竟从救援队找到我们的那一刻,这份责任就已经实实在在地转移到这位医生肩上。
值班员把我们领进一间员工茶水休息室,把空调打开,热水烧上,给我们分发了一次性雨衣,我们这些男的基本都把上身还半湿的衣服脱下,赤裸着上身把雨衣套上。队长则站在屋外不停打着电话,值班员也在隔壁用座机焦急的同山下进行联络。
深夜人们都在梦乡沉睡,约二十分钟后,队长才一脸愠怒的走进屋内,咳嗽连连,大口喝了两杯热水后,气息才略微平复。
医生迎上前问他情况怎么样?他说,总算联系上索道负责人了,他答应最快速度把人马召齐,争取六点前能把索道重开。
这时一旁的值班员插了句话:“我看够呛!”
事后证明值班员这是句实话。值班员说:索道公司许多员工都住在二十来公里外的镇上,即便专车去接,来回个把钟头是要的。现在已经三点半了,就算现在能短时间通知到所有必需人员,有车能马上去接,能够一个多小时全部到岗那绝对是奇迹。因为平常的情况是,索道公司八点上班,许多人六点多一点就出门,必须赶上赶头班通勤公交,才能很紧张地赶上集合点名。况且机器的预热和检查流程就得花上二十多分钟。我看啊,能七点开动,就算谢天谢地了。
宋队长苦叹了一口气,摇着头,一时无语。他问了问伤员情况,就找了把椅子闭目稍息。队长看上去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这一夜他也折腾的不轻。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大伙都很累,现在这个状况也没办法再去做什么了,只能安静地等待。值班员贴心的关闭了大灯,只留了两盏壁灯。在空调温暖下,我们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我和大卫靠着门边坐下,感觉屁股冰冷,但实在有些乏困,便闭眼缓了一会神。因为我们二十个人只有十来把椅子,桌子上又横着担架,门开了几次,每次都有冷风灌进来把我冻得打哆嗦。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我没法真正打盹,我索性拉着大卫出门,摸了支香烟给他,吧嗒吧嗒抽起来。我和大卫边抽边聊,觉得这一路大老远跑来,这十几个小时也算千辛万苦的,若看一下这儿的日出,也算不虚此行。
室外没有一丝风,眼前像是影院里投影在幕布上的夜色,星星闪动呼吸,仿佛触手可及,本该是黎明前的最暗的时刻,却因为这满天的星辰和一轮椭圆的斜月,使远近的峰峦染上一层幽冷的薄纱,像云雾掉落人间,夜空反而清澈通透,我和大卫被这美景震撼。
看时间已近凌晨五点,这个季节以及看过的攻略,再过二三十分钟,天也该亮了。索道北侧的平台百余个平方,有一位清洁人员已经开始打扫,于是我们走过去询问清洁工,日出时刻和观看日出的较佳位置,清洁员往南面一指,道:“你们顺着那边的步梯朝上走,八百步之外就是万宝岩,快步过去要不了十分钟,那儿是观看日出的好地方,如果你们想看最佳的,就得马上动身,看能不能赶在日出前,跑到红云金顶上,哪怕是半山,日出风景也将更好。不过金顶半山腰会有云雾,有可能挡住视线...蘑菇顶那边看日出也是理想的地方...”看来就连清洁工也经过了一定的培训,给我们细致地讲解了梵净山看日出的各种情形,他还说如果不是昨天下雨,这阵子山上会有不少露营的帐篷。话毕,他又说,“刚才有两个人一起往那边去了,是你们一个团的吧。”
透过休息室窗户,大卫朝室内看了看,小声对我说,嘿,陈中钢和杨佳不见啦。
“管他们呢,老相好相聚,要你操心?”我回道。
“那咱两抓紧时间去万宝岩那边看看?”
“走!我看行,伤员那块咱也帮不上多少忙了,那咱们还是去看日出吧,来一趟不看太可惜。”
“对,既然半夜到了半山,,咱们不妨把该走的路全走完,该看的都去看了……”
中!
我和大卫一拍即合,只给趴在桌上已入梦境的建勤发了个信,告诉他我们去看日出了,一个小时内赶回来,如果他们先下山,也不用管我们,我们看完随后也就下山,便拔腿而去。
(5)登顶只十来分钟,我们便站在了万宝岩普渡广场,这儿的观景平台东西通透,北面就是梵净山主峰。此时除了我俩,四下无人,我们完全沉浸在梦幻般的黎明美景当中-----东边天空地平线与四周一样,先是灰蒙,很快色彩渐渐由灰变白、由白变红,紧接着云朵频频涌动、天边与大地结合处不断痉挛,东方露出月芽似的一小点,月芽再慢慢、艰难地上升长大,逐渐长成半圆,再加速变成满圆----天与地终于合力,完成太阳的诞生----云海上瞬时间万道金光,光束在红色云彩间穿梭插射,像激流乱泻,又似仙女散花。目光所至,山峰和云峦层叠为浑然一体,气势磅礴。
随着日头渐升,周围云气逐渐散开,石柱状一柱擎天的山峰,在我们左侧兀然冒起,虽然我们早知道这一侧是梵净山的主峰所在,但是云雾面纱的快褪,还是把人震撼的猝不及防,巨笋出土鹰头啸天,威武凛凛直指苍穹。也因为这峰顶常有云雾缭绕,在阳光的辉映下云彩炫红,便有了红云金顶和“鸿运金顶”之说。
顾不得商议,也没再犹豫,我们完全按捺不住激动的步伐,开始向这百余米的石峰发动了最后的攻势。沿着山崖壁上凿出的小道,为抓紧时间,我们缓处小跑,峭处手脚并用。团雾阵阵,我们挥舞拨打着挡住视线的水汽,直到拐入金刀峡,金红色的光线在甬道的前方或拐角不时闪射进来,如梦似幻,过堂风清冽刺脸,刚好将身上汗水与疲惫吹走,越爬越爽。过半时愈发陡峭狭窄,好几处只能容纳一个人俯着身子,一线天似的关卡,从石头缝里钻过,还有两处几乎垂直的,只有两脚长宽半脚凹深,若不是有铁链抓手,我估计是上不去的。网上的攻略大多提到,游客较多时几乎是人贴人,速度也很慢,从普渡广场一个多小时很普遍。不过此刻清晨无人,我和大卫轻快的双腿,载着欢腾的灵*,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接近山顶。
距离山顶只剩几十米的最后一处弯角平台,头顶上方就是是天仙桥,我们看见先前不见的杨佳和陈中钢,正站在桥上交谈留影。大卫坏坏地笑着说,咱们歇会,让他俩叙叙旧。我表示赞同,一屁股在旁边的树桩椅坐下喘气,休息了七八分钟,抬头见桥上已无人,我拍拍身旁的大卫道,咱们也上去吧。
走完最后一步台阶踏上红云金顶时,阵风袭来,脑门和身子都感到一抖,只觉得身边的雾气被吹得回旋辗转,不肯散去,整个平台犹如天上小城,边际虚无,但凭栏环走远眺,可遥望百里,一览深阡壑陌,四周的山峦晨光尽收眼底,太阳也似乎变得沉稳,不与风景争色,低调地游走在白云薄雾中间,横在我们眼前的是释迦殿,山顶虽有建筑和巨石,但对于风而言,照样恃强凌人,无遮无挡,不一会儿身子就感到寒冷,我们快速从释迦殿转到弥勒庙,在弥勒庙前作揖鞠躬,我很早就知道弥勒佛有“豁达乐观、宽容慈悲”的寓意,笑口常开,凡事付诸一笑,此刻在米的高度见到这位大神,心中还真的仿佛忘却了一切杂念,和弥勒佛一起莫名开怀起来,不过我们并未发现杨佳和中钢,正奇怪着,转过弥勒庙,却猛然看见杨佳站在释迦牟尼殿门口,正闭目合掌作揖,黑色帽檐下的脸庞和手背被风吹得泛红,也更显白皙。她站在殿门凹处,那儿能避开一些风,怪不得我们第一圈没看见她,虽是盛夏,估计这山顶的温度,肯定不足十度了。
“佳姐你咋一个人上来了,不会吧?哈哈,咱们钢哥呢?”大卫嬉皮笑脸的嚷起来。
“噢,他呀,下去了啊,他怕宝贝丫头醒了看不到爸爸会哭,就急忙下去了。”杨佳略不自然地说道。
“那咱们上来怎么没见着他?”大卫刨根问底。
“没做攻略啊,山顶这段,上山和下山的路是一个环形,咱们当然碰不到他。”我拍拍他脑门。
“哦,那是那是……”
我们互相调侃打趣。
不过我还是倒觉得中钢多半是看见了我们,不想被撞个满怀接受盘问,便急急抽身下去了。
杨佳朝我们走来,她那身蓝色防风衣和钻出棒球帽的马尾,被吹得像降落伞一样张合呼吸,半拱的石桥下雾气流淌,徐风吹过,我必须毫不掩饰地说,那人景凭栏倚风、合二为一,与天仙桥这名字匹配极了。我和大卫互相拍照,与杨佳合影,三人面朝薄雾隐现的太阳,完成了几张自拍,大卫顺手就把照片发给了刚刚睡醒,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