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
回城别样的冷暖(六)
作者:解博夫
滴血的招工指标
风尘仆仆赶到唐云家,一进小院,只见他母亲正在门口的炉子上熬绿豆汤。
“伯母,唐云呢?”肖全急忙问道。
“嗨!这小子上午就出去了,说是找工作的事儿有准信儿了,这回是正式分配,乐得他屁颠屁颠的!”老太太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我找他去吧!”他心急火燎,顾不上和老太太多说,转身就走。
“嗨肖全,好容易盼来个正式工作,这是天大的喜事儿,一会儿回来我给做俩菜,你们哥俩喝点啤酒......”
出门以后他撒腿就往街道办事处跑,他知道回城知青分配工作的事儿一般都是街道管。
进了街道办事处大院,就听见院里几个老太太在聊天:
“那么老实个孩子,怎么一下子发那么大的狠儿呢?”
“肯定是二来子把人惹急了呗!”
“这帮孩子,讲义气,他们在外头那么多年,一块吃苦受累,关系好着呢!”
“那倒霉二来子,也是活该!他那张臭嘴,逮嘛儿说嘛儿,人家哥们那是过命的关系,能让你小子糟践?”
肖全感觉她们是在说唐云的事儿,赶紧上前鞠躬询问:“大娘,您们是在说唐云的事儿吗?”
“你是谁?是他们家的亲戚吗?”
“是!我是唐云的战友!”
见几位大娘疑惑地看着他不说话,他想可能是自己的口音不正,于是又说:“我是内蒙回来的......”
“看看看!又来了一个战友,这二来子还敢犯浑,你说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大娘们!求求你们告诉我唐云他怎么了?我这个战友可是个忠厚懂事儿的人啊!”
“谁说不是呢!我们这不正替他可惜呢嘛!”
“他现在在哪儿?”肖全急不可待。
“让派(出)所儿给弄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连连追问。
几个大娘七嘴八舌,绘声绘色地给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唐云上午高高兴兴地来领分配通知,这次他有幸被分到大集体企业第八纺织机械厂,拿到分配通知书,他美得连蹦带跳。
在院里,他被刚刚劳教释放的二来子拦住,这个家伙嬉皮笑脸地说道:“你让田松帮忙抢了我的指标,必须给我一百块钱的补偿!”
“你别胡说,这次分配是街道看我家困难,再说我回来快两年了,挨个也该轮到我了。”
“你不给田松好处,他怎么会跑到我们街道替你说情?”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小田只是在区里开会的时候,跟我们街管知青的老杨说了说唐云家的困难:孤儿寡母住在个六平米的小平房,他爹去世早,老太太靠糊纸盒、给人做衣服赚点钱拉扯大唐云。现在她娘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唐云没个正式工作娘俩确实很难。
田松请老杨在可能的情况下照顾一下唐云。
可二来子这个家伙看唐云老实,家里又没权没势没人,就想讹他一把,弄点钱儿花花。这次分配他根本就不沾边,却瞎说唐云占了他的指标,
这个家伙信口开河地说:“不知道你这个指标花了多少钱买来的,你那个所谓的战友早就干过这样的事儿,上次他就把一个国营商店的指标卖给了一个女的。”
“你别胡说!我知道那个指标是人家街道奖给田松的分配指标,他悄悄让给了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回城的迟雨战友......”
“别说得那么好听,他不是收钱就是收人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唐云不解地问道。
“你别装傻充愣,当然就是两个人腻乎腻乎,干点儿男女之间的好事儿了。”
唐云闻言大怒,一步冲到他跟前:“不许你胡说八道!”
“你别得了便宜卖了乖,我说他们两句就捅了你肺管子了。是不是你和那个小娘们也有一腿啊!”说完这个家伙淫邪地笑起来。
“这个指标我可以不要,但我决不允许你诬蔑我的战友!”唐云此时已经气疯了,他觉得这个混蛋侮辱的不仅仅是他本人,更不能容忍的是侮辱了自己最好的三位战友田松、肖全、迟雨。所以他怒不可遏,抡起书包重重砸在二来子脑袋上。
二来子被书包里的硬东西砸懵了,他咆哮着捣了唐云鼻子一拳,一股鲜血顿时流了下来,他不顾别人劝阻,跳着脚要和唐云拼命。
这时候,街道干部们闻声出来,二来子一看喊了声“打死人了”就倒在地上,任别人怎么叫他也不应声,还假装翻白眼。干部们只好叫了救护车把他拉走,还把派出所警察叫了过来。
当肖全赶到时,看见田松和胡冰都在派出所门外。
肖全问一个书包怎么能把人打晕,田松说道:“听民警说他书包里有一瓶酒,原本打算领了通知书去找咱们好好庆贺一下的”。
胡冰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说以后跑过来一看,二来子已被救护车拉走,唐云被警察带走,只听有人说唐云杀人啦,一着急就跑去商场告诉了迟雨......”
见肖全又气又急,田松安慰他说:“没事儿,我刚才问了一下里面,他们对二来子没有什么好印象,医院的检查结果,只要不是重伤,唐云就可以出来。”
胡冰纳闷地说:“咱这兄弟平时老实得可爱,这回不知抽哪股筋,惹这么大的麻烦?”
肖全把自己在老太太们那里了解的情况跟他俩学了一遍。胡冰立刻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这个二来子该打,打死都活该!”
听了二来子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田松无奈地耸了耸肩:“咳!唐云知道上次那个指标的事儿,我嘱咐他不要告诉你们。二来子一犯浑,他可不就急眼了呗!”
“你呀你呀......”肖全感动地在田松肩上锤了一拳。
胡冰两手抱拳对着田松一揖:“我服你了,够哥们儿!”
说话间,一个民警带着唐云走了出来,三人一阵欢呼,扑上去又拉又抱。
“小哥几个别太高兴了!”民警板着脸说:“幸亏二来子只是轻微脑震荡,就不拘唐云了。不过医药费三十八块他得出,还得给那小子五十块钱营养费。我们也知道那小子不地道,医院连哄带吓唬,费了半天劲儿才给他降到五十。”
“谢谢谢谢!”几个人连声道谢。
肖全随手掏出一百块钱(这是临来时迟雨塞给他的)递给民警,“请你们费心吧!”说完拉着唐云就走。
民警追着找给他十二块,钦佩地说:“行!够意思!不愧是兵团回来的哥们。”
“快回家吧,老娘都等急了!”肖全岁数最大,大哥样儿十足。
“都别走,跟我回去喝酒去!”唐云似乎刚从事件中恢复过来,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方形的瓷酒瓶,急乎乎地说。
肖全乐了,“这可是你的作案工具啊!”
“还是这老古董汾酒质量好啊,我使那么大劲儿,它楞没碎!”唐云没说这是老爹活着的时候存下的,一直没舍得动。
四个人说笑着走进胡同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望眼欲穿的老娘闻声而出:“我的小祖宗,你可回来了!”
“娘!您儿我这次可真的有正式工作了,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哎哎哎!”老太太喜极而泣,抹着眼泪大声说:“你有了正式工作,咱的日子就好过了!”大家都知道,她是说给邻居们听的......
把小炕桌摆在家门口,老娘端上两盘菜又去鼓捣别的菜了,肖全拿着找回的十二块钱到街上买了一大包五香蚕豆,一包粉肠子和几瓶啤酒,哥四个挤在有限的空间喝了起来。
好在邻居们吃完饭都到马路上乘凉去了,他们才好意思把桌子往院子中间挪了挪,胳膊腿也都伸开了。
唐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催着哥几个喝喝喝。
胡冰猛地喝了一大口,“唐云,你在兵团就老往机务班跑,喜欢看人家修机器,帮人家递家伙,经常弄得一手一脸机油。这回专门去和机械打交道,心想事成了吧!”
“还不是靠田松帮忙,要不真难说能不能轮上我呢......”说着他举起酒杯敬田松。
“快别这么说!也该轮到你了!”田松故作轻松地说。“等胡冰也安排了正式工作,咱们就皆大欢喜了!”
胡冰接过话头,“来来来,咱哥几个干一个,我有事儿和你们商量。”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仨人谁也没含糊,杯中酒都一饮而尽,静静地看着他。
胡冰连忙说:“哥几个,折腾了这两年,我有了点新想法:跟人家跑长途虽然辛苦点,但赚的钱还行,所以我想就这样先干着,我那个主家原来是单位的先进生产者,人特别忠厚能干,从没亏待过我。他刚和单位签了五年的承包合同,也希望我和他一起干。我觉得可以试试,你们帮我拿拿主意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说话。半天,田松开口说道:“我觉得可以试一试。眼下经济*策越来越活,农村一包就灵农民日子好过了,城市也有放开的趋势。”
“不过你记住,你跟的人一定要可信可靠,千万不能搞歪门邪道,不能投机取巧。”肖全嘱咐说。
“这你放心,我跟他快两年了,就知道干活,一点闲七碎八的都没有。”胡冰信誓旦旦地说。
唐云没有异议,只说了一句“有岔头就赶紧撤!”
话说到这里,哥几个越喝越高兴,胡冰带头唱起内蒙酒令来:高高山上一头牛,两个犄角一个头,四个蹄蹄八瓣瓣,尾巴长在腚后头。哥俩好啊一个嘞嘚......
乘凉的邻居们陆续回来了,他们也见好就收。
几人分手的时候,肖全轻轻对田松说了一句:“哥们儿!你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去向了吧!想办法找个好点儿的国营单位,去好好施展一番吧!”
迟雨又存够了四个公休日,两人选择商场客流相对较少的周一至周四,回到了父母孩子身边,尽情享受了几日天伦之乐......
这次儿子见了他居然没有哭,是但也没笑,只是用一种好奇的神情望着他......
他发现如果她没在眼前,这小子还能多看他几眼,只要她一出现,那在儿子眼里他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又是一个炎热的中午,肖全依然走到小公园那条有树荫的长椅边。
单菊拿着一本书斜靠在椅背上,聚精会神地看着。
“单菊!”他轻轻唤了一声,坐在她旁边。
“肖全大哥,孩子和老人都挺好吧?”
“好好好,都挺好的,谢谢你!”作为回馈,他又问了一句:“你爱人和家里老人都好吧!”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听说你爱人又立功了?”
她还是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
在他的追问下,她才慢慢说道:她爱人恢复工作以后,始终没有放弃对那场火灾原因的调查,经常利用业余时间东奔西走,刨根问底,最后终于得出了有人故意纵火的结论,并顺藤摸瓜,让那个为个人恩怨在邻居门口点火,差点酿成大祸的罪犯在潜逃外地两年多后,回津投案自首,主动赔偿了大家的损失,得到了判三缓三的宽大处理,一家人感恩不尽。可爱人自己却因为劳累过度再一次摔倒了。
单菊说完唏嘘不已。
肖全对这这位没见过面的英雄,对这位光荣的退伍*人,对这位身残志坚的民警大哥充满了敬意,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一下这位有智有勇有爱的好人。
他顺手拿过单菊手里那本书,一看是本《按摩手法入门》。“你在给他按摩?”说完若有所思。
“瞎按。他说按按就比不按强,所以我想学点基本的手法,争取按得沾点边......”说着她羞涩地低下头,抿嘴儿露出一丝笑意。
“还有高兴事儿呢!那个琢磨我们一家的副主任已被罢官免职,派去扫厕所,连气带病半身不遂了。他儿子因为得意忘形,疯狂打砸抢出了底线,被判了劳改。我们家的房子也正在要求归还......”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小单,苦尽甜来,我相信你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爱人的身体一定会越来越好......”
“谢谢谢谢!借您吉言......”
回到内蒙以后,肖全觉得迟雨情绪明显好了许多,每封信都给他写很多事儿,有的让他欣喜,有的让他扼腕......
她信上说她离开神秘的小屋之后,胡冰两口子就搬了进去,只要他从外地回来,两口子就在这里过夜。这个家伙还把北山墙彻底涂抹了一遍腻子,又不透风又好看。
她信上说华华顶替老爹进了钢珠厂,领导让她到销售科当外勤,专门联络山西内蒙地区......
她信上说何婶儿来了,告诉她调动的事儿有动静了,可能快批了。
她信上说金娘告诉她有个邻居要卖私产房,九平米四百六十块,问咱们有没有心气儿。若想买她去帮忙划价。
没过多久,她信上又说,可惜胡冰他们在小屋好景不长,没享受几个月就被街道勒令彻底拆除了。
她信上又说,百货公司换经理了,林伯伯退休了。
......
一个学期就在这样的书信来往中过去了。
又要过年了。
他动身回津前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上,她说田松分配工作了,去的胜利弹簧厂,是区里办的小集体企业......(未完待续)
作者:解博夫,山东省青岛市届初中毕业生。年到内蒙建设兵团17团,先后担任宣传队中音号手、团*治处报道员,后任农场*工科干事、中心学校校长等,年调回爱人所在地天津,先后在国企从事*务工作,年任技术学校校长兼书记、顾问,年退休。
来源:兵团战友